第362章 對話羅恆

  第362章 對話羅恆

  面對杜恩直白的指出,羅恆其實並沒有在意,更不可能有被當場抓包的驚慌。

  他只是在默契完之後,乾脆點了點頭,開口道:「如上使所言,這只是一場小小的鬧劇,是那大祭祝太蠢了的結果,不過,您竟會安靜地觀看完這場拙劣的鬧劇,沒有從中干涉打斷,這才是我所詫異的。」

  上使……果然,是本門的人?

  不,不對,這個稱呼,並不恰當。

  誠然,杜恩現在作為代行特使,可以說就是基本等同這個,但是細究起來,卻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簡單地說,會稱呼他為上使的,只有中層以下,那些下層與底層們,而同為大修士的中層,會使用的,要麼是代行,要麼是特使,並不會專門用上使,除非是有意獻媚!

  「上使?為何要稱呼我為這個?」

  杜恩既然有疑惑,這時便直言不諱。

  這下子輪到羅恆有些詫異了。

  「上神的使者,不就是上使嗎?」

  他理所當然地反問,因為缺乏前提,不知道杜恩的職位,才會覺得詫異,於是才會發生歪打正著的誤會。

  果然,這次的上使不同於以前啊!

  羅恆這麼想著,繼續開口:「我其實早就察覺,在我等之上彼端,其實還有真正主宰這地底一切的存在,既然靈母是下凡的神,那麼,其便是居於上界的上神。」

  「又大膽揣測,若上神不是單一者,那麼必會有理念相左之輩,故而即便是上使,其實也不能一概而論。」

  從那棵掛滿人的滴膏怪樹上,已經能佐證這一點。

  所以羅恆顯得篤定。

  得到解釋之後,杜恩眉頭略有揚動。

  不是本門中人,而是本界人士,且,並不懵懂。

  這倒是不奇怪,畢竟那一樹人擺在那裡,只要能設法問出點什麼,當然就能夠知道一些情報信息。

  雖然可能顧忌著悔情真君那邊,不敢深入探究太多。

  「看來,我坐視旁觀你的鬧劇,倒也不能說是在白費時間。」

  「上使若能寬待,便等我一會,待我做完這場戲,再來會面詳談。」

  「可以。」

  杜恩沒有拒絕,因為這羅恆實在是有些頗為出乎意料,所以,就且看看他在之後準備妥了,能夠說出什麼所以然出來。

  如此,在觀望等待之中,這卻光教的教主,很是輕車熟路地收場,並很有排場地再度坐轎子,回去這教派的大本營。

  邁步跟在邊上,杜恩也不怕這早就出入過的地方,會變成什麼龍潭虎穴,那始終平靜的表現,讓一直都有暗中注意的羅恆,只感覺棘手,同時也是第一次碰到。

  遙想之前遇到的那些上界使者,個頂個的目中無人,只當他們是卑賤的土著一流,在沒有被打垮之前,幾乎都很肆意妄為,而等到被吊起來時,有多狼狽不堪就有多狼狽不堪。

  「真不愧是能淨除血魔,又能深入佛土,趟過地獄的人物啊!」

  尤其是佛土地獄,早在那靈光邪佛起勢時,他就有過去看過,自認為難以渡過那層層地獄,又無法制止人心思變,最終才只能採取被動策略,一步步讓其坐大至今,釀出幾乎擴散整個西方的遷變皈依。

  想著這些種種,羅恆的眼裡,不由閃過一絲疲色與黯然。

  還在做戲?

  杜恩瞥著,這麼揣測起來。

  實在是這卻光教的行事作風,也不是什么正道,也是個實打實的邪派,所以他自然會這麼惡意揣測。

  但這位邪派教主,似乎是真情實意,在來到大本營之中,自己日常起居的中心大營里後,直接揮退左右,很是自顧自地就說起來。

  似乎長久以來,一直淤積在心裡的話語,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豁口。

  「我們一開始,是因為無法忍受北方故土的種種,這才會成群結伴地南下開拓,按今日的話來說,就是一群逃民。」

  「那時候,還沒有中心營地,更沒有中心大腔洞,只是個比較寬敞的溶洞,有著水源,可以用來建立新營地。」

  「我在當時,也還不是領頭的,只是其中一名小頭目,當時的群體很弱,跟現在的外圍邊緣營地差不多,又因為妖獸難殺,資源貧瘠,說實話,我們這些南遷南逃者,很快就要支撐不住,一度淪落到要易子而食的地步……」

  回想著述說著這些過往,羅恆不由陷入沉默,抬眼看著現在所處的富麗堂皇大營,神識再越過大營,看向繁華無比,生機盎然的中心營地。

  記憶里的過往,與現在的樣態,產生著強烈的對比。

  他不由露出一絲自豪,又轉眼而逝,為更複雜的神色所擠占,目光的落點,也落在營中的篝火。

  或者說,其中潛藏的惡意,那一顆顆若有所感,睜開的滑膩眼睛,它們對待這位自己的代言人,似乎格外的在意,睜眼監視的頻次遠超其他地方。

  而更讓杜恩在意的,是他跟這羅恆同在一處,理論上應該會讓關注疊加,從而引來更多的靈母之力,睜開更多惡意的眼球。

  但是並沒有,這些惡意反而還略顯沉寂了!

  顯然,在悄然無聲之中,羅恆站在台面,遮掩住杜恩這個暗中的角色。

  是好意,還是要挾……前者吧,畢竟拿靈母來要挾他,未免太過可笑。

  ——它都被杜恩打得自封了,現在正躲著舔舐傷口!

  既然這羅恆能抓住時機,解決掉那大祭祝,顯然是很清楚靈母的現狀,所以不可能傻到拿這個來作為要挾。

  換言之,就只是好意而已。

  釋放善意,為什麼呢?

  且繼續聽下去吧。

  羅恆緩緩地繼續開口,闡述起一切的變動起點。

  「那時,我作為小頭目,自然是要努力掙取資源的,可由於把家裡的最後儲糧交給家人們,自以為能撐到外得獵物的時候,結果卻是在那次打獵的途中,直接餓暈了。」

  「正是在意識朦朧之間,我看到了它,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靈母,也是第一次獲得靈膏,它對我說,凡信奉它者,必予之溫飽。」

  「靈膏,那是多麼美味的東西啊,我至今記憶猶新,忘不了那第一次,第一口的滋味,只覺得吃了一口,就真正地活了過來,以前所未有的飽腹感,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全盛的姿態活過來醒過來!」

  「一下子脫離貧餓的境地,讓人都能有足夠餘裕,生出求食之外的諸多慾念……」

  羅恆說著,不由露出那時的表情,滿足至極,又夾雜諸般慾念。

  正常的話,杜恩就該直白尖銳地開口,毫不在意他人感受地挖開傷口,予以辛辣的譏諷,但在這時候,卻毫無表情變化,也沒有開口說什麼的意思。

  於是,羅恆的表情瞬間消失,看著如同湖底沉石般的杜恩,態度變得鄭重單一起來。

  這才是他的真實一面。

  「那必然不是什麼善物,是能夠催生並凝固人心貪慾的膏蠟,但是,卻也是那時候,唯一能夠拯救我們的東西,所以,我把它帶回去營地,將之獻給首領,要分發給眾人。」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如此清晰的認知,不過只隱隱有所察覺,實在是太過天真,所以在後面,首領得知內情,嘗試之後想要獨吞,並且還把我打傷打殘,丟到漆黑的溶洞深處,也就是很正常的發展。」

  說到這裡,略有停頓。

  眼裡露出複雜的緬懷神色,悠悠地接著開口:「還好,我在那時,偷偷藏了一點靈膏,本來是打算留著,給已經分流去往更南方探索的家人,所以,在那時成為救命稻草,由此痊癒傷勢。」

  「可能是我身上有什麼事物,讓那靈母垂涎青睞吧,總之,在最後,我成功殺了明明擁有更多靈膏的首領。」

  這事物,很明顯是才情。

  悔情真君看重著這一點。

  即便是要培育蠱蟲或者靈獸,也都需要挑選壯個,吃得更少卻能長得更肥的那種,所以雖然這類人往往更難控制,卻也只能這麼選擇。

  尤其是在掌控者極有餘裕的情況下。

  杜恩這麼想著,又想到這羅恆的那一屋子藏書,以及他剛剛透露出的其他一些信息,並不認為他不知道這個。

  雖然其言辭懇切,整體沒有說謊的跡象,但卻處處留下餘地,暗帶有諸般心眼,實在是個心機深沉之輩,不可小覷。

  所以,他還是沒有開口,繼續保持著情報的高位優勢。

  羅恆似是沒有發覺,像是沒有在意,只自顧自地說下去:「理所當然的,我當上了首領,並開始敬奉靈母,從而讓本來的破落營地,迅速變成眼下的中心營地。」

  言辭明顯變了,變得簡單粗略,因為杜恩這邊的信息流出,著實是奇少,讓他也改變說辭,但依舊透露出善意大度。

  所以還能繼續透露一些簡略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決心!

  「為了讓文明與種族得以延續,為了讓地下再度擁有秩序法度,只能讓一部分人去犧牲,所以才會有獻祭嬰孩的祭禮,所以才會有設法製作出來的士兵,所以才會派士兵去鎮壓扼殺逃亡者。」

  「所以你劃分出這般等級分明的地底現狀?」

  這時候,杜恩突然地開口。

  羅恆頓了頓,有些詫異,也有些凝重。

  因為對面切入到很重要的關鍵點,他不由得審視起對方是不是在之前的行動里,察覺到自己的一些隱晦布置。

  然後,他嘆息一聲。

  「沒錯,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我對此並不會後悔,哪怕是重來一次,也只會那麼去做,甚至做的更加徹底,只是,偶爾不免會嘆息,若是自己更有能力,若是處境更加寬容,或許就不至於會是如此。」

  「靈母的現狀究竟是什麼樣的?」

  杜恩此刻話鋒一轉,竟然談起這個,而不去糾結剛剛的話題。

  對於他的理念,他的嘆息,這邊並無否定,只是也沒有肯定,所以,只要確定一個可能之後,就不需要再揪著不放。

  「……您還真是敏銳又,又,嗯,比我想像的,還要冷酷。」

  對於這種話,杜恩沒有絲毫波瀾,羅恆也習慣了,略有沉吟,竟也真的直接做出回答,「它的狀態現在挺怪的,之前是在醞釀著蛻變,即便我利用榨取靈膏的形式,化其力為己用,同時儘量拖慢它的蛻變,但還是沒有成功,不如說反而中計了。」

  對於那棵怪樹的事情,他顯然沒有什麼自以為是。

  對於跟靈母的「交易」,是與虎謀皮這一點,也是十分清楚。

  所以。

  「我嘗試過諸般辦法,甚至冒險回歸故土,最終才找到執求繩縛的法子,又進一步把地底生活必不可能迴避的火焰帶牽上,以卻光之名,營造熱烈的信仰,把它硬拉在現狀之上,那些火中的光里的,跟黑暗中的,其實已經存在明顯的一定偏差。」

  所以他用了比靈母所想像不到的,還要更加激烈的力度,去推動鞏固卻光教的統治,等需要人們供奉的它回過神來,就已經被「靈母的形殼」束縛住。

  「換言之,它其實早就獲得足夠多的營養,早應該獲得蛻變,只是被這麼拖慢了?」

  「不,上神要的,其實不是那種爛大街的果實,所以,這應當是順水推舟,也因此,理所當然,淨光教出現了,人心的執求被更為可怕,讓我都覺得恐怖的形式,出現在了那西方之西。」

  羅恆頓了頓,道出自己的推測,「只怕,在你將那孽佛除去,將地獄踏平的瞬間,上神的目的就已經達成!」

  怨!

  渴求著往世福報的人們,以自身今世的受苦,來寄託自己的希冀。

  那麼,當這個希冀的承載目標,被杜恩搗毀破壞的瞬間,本來的執求,瞬間就會變作不化的怨障!

  靈母雖然邪門,但到底還不是祂,不是怨孽層次的。

  ——即便以常規的形式培育,最終所得到的,也不是悔情真君想要染指的怨孽,所以,才需要儘可能填充進怨,極端的怨,才能讓它變為祂,讓其蛻變為真正的怨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