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偌大的大殿裡一下子靜了,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本在療傷的太醫們手上的動作一頓,就連皇帝的眼眸都微微滯了滯。
皇后、太后、麗貴妃、華貴妃,所有人如炬的目光都釘在了紀晚榕和墨桀城的臉上。
目光上就像是帶著冰冷的刺。
太后想要說話,顧念著身邊的皇帝,又緊緊的拽住了自己身側的扶手,看樣子像是在忍耐。
那氛圍比剛剛目睹一具具尚有餘溫的屍體,還要來的詭異。
所有人都懷疑自己是驚嚇過度,耳朵出了問題。
「紀愛卿,你在說什麼?」皇帝皺著眉,不可置信的看著紀凌霄。
等紀晚榕聽見了消息,好不容易回過神,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兄長堅定無比的側顏。
「陛下,微臣懇求陛下放過晚榕,賜晚榕和寒王殿下和離!」
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回所有人才發現自己並沒有聽錯。
他們紛紛將詫異的目光在紀晚榕和墨桀城,兩個沉默的當事人身上遊走。
紀晚榕從前不是愛慕寒王殿下,屢屢爬床,甚至遭到了寒王殿下的無比厭惡嗎?
怎麼會在現在提出和離?
難道是紀凌霄和紀晚榕鬧矛盾了,紀凌霄為了自己能夠平步青雲,討好寒王,提出和離後,再將寒王喜歡的紀雲瑤嫁入王府?
還是寒王想要娶了紀雲瑤,不知道怎麼向皇帝開口,只能用紀凌霄未來的軍功威脅,故意讓紀凌霄這樣說?
眾人古怪的想著,突然想起京城中的傳言。
在紀晚榕性命垂危,和紀雲瑤兩人被賊人脅迫上懸崖的時候,是寒王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紀雲瑤,拋棄了自己的髮妻,才讓紀晚榕掉下了懸崖,生死未卜。
看來從前寒王懼內,與寒王妃先婚後愛、情意綿綿的消息全都是假的,寒王心心念念的就只有紀雲瑤!
而他對紀晚榕厭惡至極,恨不得她去死,才能拋棄了自己的髮妻,選擇了另一個人。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身為髮妻卻被拋棄,丈夫還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另一個女人,這是多大的恥辱啊!
難怪紀晚榕此刻看起來,心像是全死了,兄長提出了和離的請求,她也沒有反對。
一想到這裡,眾人原本看戲的目光突然一變,望向紀晚榕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同情,看向墨桀城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鄙夷。
而墨桀城聽見這話,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仿佛聽不懂紀凌霄話里的意思,整個人的臉色是煞白煞白的,表情也很茫然。
他緩緩伸出手,想要牽住紀晚榕的手,而紀晚榕的手卻沒有動作。
皇帝緩了一會兒後,才像是思考清楚了其中的關竅,他不動聲色,卻將銳利的眼神望向了紀晚榕。
「寒王妃,和離這件事——是你兄長的主意,還是你的意思?你的看法是什麼?」
紀晚榕垂了垂眸,隨後對著皇帝高聲道:「陛下,是晚榕的意思,是我想要和離。」
墨桀城聽見耳畔的話,猛地回過神來。
那平靜而肯定的話語,就像是小小玻璃,爭先恐後的湧進他的耳道,要將他的耳膜劃得稀巴爛。
可紀晚榕卻沒有看他,也沒看他煞白的臉色和猩紅的眼眸。
墨桀城立刻就跪了下去,他就跪在了紀晚榕的身邊,伸手想要去拽紀晚榕的手。
那副樣子讓人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朝著紀晚榕下跪,還是朝著皇帝下跪。
「父皇,兒臣不願和離,從前的事情,是兒臣做錯了,兒臣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補償王妃,可兒臣不願和離……兒臣,很愛她。」
墨桀城的話迴蕩在空曠又帶血的大殿上,他聲音里濃重的悲傷,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一縮。
寒王……竟能當眾說出他愛紀晚榕。
皇帝看著墨桀城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又將目光轉向了紀晚榕。
紀晚榕感受著眾人的目光,緩緩將墨桀城溫熱的手掌掙脫掉了。
她將有些冰冷的手指收攏在自己的袖子裡,隨後又緩緩開口:「王爺?您說您很愛我,您是在欺騙你自己的心嗎?」
她的聲音讓大殿中的所有人呼吸都緩緩停滯了。
卻又聽紀晚榕輕輕的笑出了聲:「王爺,您從前欺騙了我的心。」
墨桀城抬眸看她,心臟漏了一拍。
紀晚榕也緩緩垂下頭,與他對視,一字一句都說的很平靜,很認真。
「你曾經在我耳邊說過那樣情意濃重的話,說有你在,沒有人會欺負我。我知道很可笑,可我還是相信了。」
「直到那一日,我遇刺,和紀雲瑤一起被綁在懸崖上的時候,而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紀雲瑤,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我。」
紀晚榕說著,實在是忍不住了,她緩緩閉了閉眼眸,一顆淚珠便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去。
她原本是不想說的,不想和墨桀城說的那麼清楚,不想要承認,自己在穿越到北厲,前後狼後有虎,她幾乎是進退維谷。
她很累,實在是夠累了。
身邊沒有任何值得託付的人,甚至沒有一個夜晚能睡得安寧,能安安心心的喘一口氣。
她無比懷念現代的一切,也從來沒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候。
就在這時候,身邊有一道堅硬的臂膀,他還會柔聲對自己說。
「有我在,沒有人能欺負你。」
紀晚榕累了,她被這片刻的柔軟引誘,卻沒有想到,正是他將自己推向了萬丈深淵。
「你知道從天堂墜落到地獄的感覺嗎?心是冷的,身也是冷的,冷意是從腳底浮現的,幾乎是要將身子凍僵,心痛的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我掉下了懸崖,也確實是死過了一回,看著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而樹枝穿過了我的身體,叫我感受著身體一點點的冷下去,卻是動彈不得。」
「最後還是我的兄長,將我救回來的,為了這種事情,死過一次,真是顯得我的可笑。」
紀晚榕後面的聲音微微顫抖了起來,帶著隱隱約約的哭腔。
「陛下,今日我說的話,就是我要和離的理由,並不是兄長想讓我和離,是我內心,無時無刻不想要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