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萬分之一的可能(上)

  如果說魔偶術士戈爾林看起來像一截半死朽木,那眼前的刺客則更像是《終結者》系列中一身鋼筋鐵骨的機械人殺手。唯一有點違和的,恐怕就是他別在腰間的那盞裝著幽藍火焰的提燈了。羅寧看了幾眼,總是想起前世的某個紙片人手遊,覺得肝臟隱隱作痛。

  更奇怪的是,自這膚色鐵黑的刺客出現起,他腦中就響起一陣神秘呼喚。聽其音色和高文有七八分相似。

  「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呼救聲直達羅寧內心,仿佛是手抱豎琴枯坐礁石的美艷海妖,在呼嘯海風中低唱著空靈縹緲的哀歌,誘惑著誤入海域中的人類盲目近前。

  大廳門口,刺客鋼骨實力高強,毫不在意魔鈴散發出的敵意,而是對那打扮古怪的光頭武僧有了興趣:「咦?那是什麼,魔偶麼?」

  羅寧回過神來,暗中命令青銅武僧準備迎敵。

  青銅武僧得令抬起頭,兩腳開立,右手持棍,左掌由身側抬起落於胸前,招做童子拜佛,正是「羅漢棍」的起手式。

  「這姿勢...有點意思,只可惜沒有鬥氣灌注,威力還是太弱。」

  他斜乜了羅寧一眼,冷聲道:「原本我是想放你一馬的。但你如今和這半精靈賤種殺死戈爾林,要是我放過你,只怕聖徒大人饒不了我。小傢伙,你今天死在我手上,就自認倒霉吧!」

  「別太囂張了!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魔鈴就地發動潛行,遁入茫茫迷霧。羅寧剛才不惜犯險救她一命,她自然感激這少年,將羅寧視作同伴。

  鋼骨拔出那把被其稱之為「龍脊血刺」的黑色長匕,前行幾步後站定。這一看似漫不經心的冒失舉動讓羅寧和魔鈴感到一陣緊張,不敢動彈。因為從無論從誰的視角看去,龍脊血刺那鋒銳刀尖所指的位置都是自己的心臟。更重要的是:從出現到此時,鋼骨一直自信地未進入過潛行狀態,哪怕短短一秒。

  是巧合?還是建立在巨大實力差距上的預測?面對有著一擊必殺能力的高級刺客,魔鈴只能等待時機到來。

  「喝!」

  率先展開攻勢的是那隻青銅武僧。這青銅武僧雖只有一級,沒能掌握鬥氣流轉的訣竅;可那套羅漢棍使的卻好。只見銅棍刺出時如繁星攢聚,銅棍橫掃時似風涌江流,當他使出羅漢棍的殺招「降龍伏虎」時,銅棍凌空劈下發出的嗚嗚呼嘯聲,就像巨獸狂龍在仰天怒吼般震耳欲聾。當真是攻守兼備,觀之不凡。

  鋼骨越看越覺得武僧動作中藏有無限變數,也不搶攻,只有在躲閃不及時才用蠻力將青銅棍磕飛。

  在這期間,羅寧腦海里出現過的聲音再度響起:」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羅寧晃晃腦袋將這聲音趕走,扭頭抓住莉娜的衣領急聲吼道;「振作一點,莉娜!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沒用的,那可是握有龍脊黑刺的高級刺客!龍脊黑刺可以穿透的巨龍的脊骨,就連高文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們幾個......」莉娜低下頭去,一時想起久病不起的母親,眼眶裡的淚水半是恐懼,半是傷心,滾滾滴落在羅寧的手臂上。

  羅寧長嘆口氣,將莉娜的衣領鬆開。高文的死給臉帶去了難以磨滅的負面影響。他終於明白:如今能夠指望的除了魔鈴以外,就只剩下握有一次魔法和一道捲軸的自己了。如果不能利用好這最後兩道依仗,自己三人的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沉吟片刻,羅寧轉過身轉過身不再去看莉娜,咬著牙沉聲說道:「吶,莉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麼?如果我們真的僥倖殺死了這傢伙,還請你幫我照顧好溫蒂!我...」

  「你要做什麼?你,你別犯傻!」莉娜抬起頭,心裡感到一絲不安。

  「既然龍脊黑刺能穿透高級戰士的防禦,那區區低級戰士的身體也不在話下吧!如果到頭來我只能做出這種選擇...為了那絲飄渺的希望,我一定會拼盡所有!」

  話音未落,羅寧不顧身後莉娜的叫喊,忽然間斜向奔出。

  在數米之外,羅漢棍法里的招式全部使盡,一級魔偶智力不足,只知按部就班從頭開始。鋼骨看得無聊,手起刀落便將這青銅魔偶砍做兩半。可下一刻,他只聽到不遠處響起捲軸撕裂的聲音,就感到眼前一暗,視力所及處只能看到半米之內的存在。

  可是,會讓常人感到慌張無措的致盲術,並沒對這位高級刺客造成太大影響。對於他而言,聽力和第六感並不遜於視力許多。

  「對刺客釋放致盲術?!呵呵,真是蠢得可愛!」鋼骨舉起龍脊黑匕,轉瞬間就朝前畫出一個「Z」字。第一段移動磕飛對手長劍,第二段移動廢掉對方左手,第三段傷害則將龍脊黑匕深深刺入偷襲者的胸口。

  「噗!」吐血聲響起,鋼骨正待扭轉匕首切斷對方心臟,右腕卻被一隻鮮血淋漓的左手緊緊握住。

  下一刻,冰藍色咒文光輪驟然生光,翻騰不息的滾滾風雪,很快便充滿了整個視野。

  昏暗之中,他看到羅寧出現在身前,臉上還掛著計謀得逞的得意微笑。

  「該死的!這他喵的史詩級武器,戳起人來還真是...好疼...啊...」羅寧聲音漸低,雙眼閉合,再無力氣說出哪怕一字。然而他右手中的那道不斷尖嘯著的冰霜射線卻如期而至,在其失去意識的前一瞬間,將鋼骨的右肩徹底擊穿。

  「啊啊!——」

  鋼骨既驚且怒,一腳將羅寧踹飛出去,同時死死捂住被洞穿的肩膀,發出痛苦的嘶嚎。刺客從來都是高危職業。然而自從他獲得龍脊血刺以來,戰鬥時幾乎都能一擊必殺,早忘了劇痛的滋味。羅寧捨生忘死轟出的一記冰霜射線,還是數年來他第一次受到重傷。

  「羅寧!」莉娜淚如泉湧,奔上去跪坐在仰躺地上的羅寧跟前。她想要堵住羅寧胸口的那個血窟窿,卻又在接觸到他肌膚之前放棄——鋼骨最後的一段攻擊,無比精準地刺進了羅寧的心臟。莉娜知道:地上的羅寧已然死透。除非奇蹟出現,有位大祭司立即出現在幾人面前,耗費一半生命力施展死者蘇生,才能挽回羅寧的生命。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明知自己打不過他,為什麼還要...」莉娜公主低聲喃喃,忽然想起羅寧多次掛在嘴邊的話:」哪怕只剩下最後一絲機會,我也會全力以赴!「繼監獄中的戰鬥之後,她第二次體會到了這句話中的頑強,感受到了這句話里的沉重。

  」不,不對!最後的結果,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傢伙,羅寧那傢伙!......「顆顆淚珠滴在羅寧胸前,莉娜公主卻不復剛才的恐懼與畏縮。只見她緊咬嘴唇忽然站起,手中的短杖直指鋼骨,綻放出燦爛而致命的火光。

  火系魔法——火焰重拳!

  數千點星火交織變幻,化作一隻熊熊燃燒的赤紅火拳沖向鋼骨。赤芒映射到鋼骨臉上,將他的倒影扭曲拉長。面對莉娜的魔法,鋼骨既沒躲閃也沒逃離,甚至雙腳都紋絲不動。他右手快去抖動,隱泛血光的龍脊血刺在半空爆出一團絢麗殘影,插入那隻火拳之間。

  「轟!」

  赤影飄搖中,鋼骨傲然屹立;而火拳也被血光劃破,散開成漫天火雨後遭到輕鬆化解。

  當然,他並不是毫髮無損。羅寧的拼死一擊洞穿了鋼骨的左肩,從而讓他失去了一樣無比重要的東西——滴水不漏的防禦。揮動匕首後,鋼骨牽動傷口,身體忍不住一抖,注意力在這一瞬間稍稍渙散。

  「不好!」身為手握史詩級武器的高級刺客,鋼骨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甚至隱約猜到:魔鈴一直在迷霧中隱忍潛行,等的就是這樣一個絕佳時機!

  他將左臂擋在身側,斜握匕首擋住胸腹要害。只一瞬間就做好了應對偷襲的準備。

  鋼骨的反應忽然迅速,但更快的還是魔鈴手中的刀光。猩紅閃光驟然浮現,在鋼骨周圍飛旋環繞,連成數道細長圓環。盛怒中的魔鈴雙目盡紅,以匪夷所思的極速全力揮動雙匕。

  鋼骨渾身上下頃刻間裂開數十道狹長傷口。就連腰間的那盞靈魂提燈也在刀光中破碎落地,變得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