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被消滅了二十多隻同伴,剩下的鋼翼魔氣勢頓時萎靡不少。再加上其他高級職業者出手,沒過多久這些魔族斥候就死傷過半,狼狽地原路逃回。
成功將兇殘的鋼翼魔驅趕出金水城,這本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但剛剛大顯身手的尼奧這會兒卻根本笑不出來。他在神鷹軍團里總是以膽小怕事的魔法師身份示人,除了收養他的蓋曼將軍外,從沒人知道他還是位魔劍士。但眼前這小姑娘卻能一口道破他的真正身份。尼奧甚至覺得:藏在這銀色面具後的小姑娘絕對是比深淵惡魔更可怕的存在。
「怎麼?被我戳破身份,所以感到害怕了麼?」
莉娜公主的聲音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將尼奧心中的秘密映照得分外清晰。
「跟我進來!」莉娜牽著溫蒂,身後跟著尼奧三人,穿過跪在地上向唯一神安蒙祈禱平安的人群,來到神廟裡側的一間供信徒們暫住的無人靜室中。
「看在你父親和那張血契的份上,我可以破例告訴你!」說著,莉娜取下面具,露出那張美麗、嬌美而不失高貴威嚴的俏臉,並將一條金色吊墜從懷裡取出放在尼奧面前。
「莉娜公主?!「或許有人和莉娜長得一樣,但那條刻有金色神鷹圖案、象徵著無上王權的吊墜卻騙不了人。
尼奧恍然:」怪不得你一眼就認出了我,還看破了鋼翼魔發動『死亡之舞』的意圖!如果是王室的天才少女莉娜殿下,那一切就都能說通了。不過我真沒想到,竟然是你收留了坎貝爾家的小伙子!「
莉娜眉間一挑:」你認識他?「
」不認識,但我這次確實是為了他家的事而來......「
尼奧轉過頭,雙眼中映照出一片微微搖晃的燭火,陷入悠久的回憶中:」沒記錯的話,那是二十五年前的某天吧...當時我還不是『尼奧.蓋曼』,只是個沒有親人,沒有家庭,甚至沒有名字的小乞丐。我和同伴偷偷扒上了一輛裝滿乾草的牛車躲避風寒。等到我們被發現時,牛車已經停到了白月城南部一戶小貴族家裡!「
莉娜問道:」坎貝爾家?「
」不,但坎貝爾先生當時在那戶人家做客。「尼奧深吸口氣,」華麗的房屋,精美的噴泉,以及散發出淡淡花香的庭院,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貴族家中的樣子。我就像是只從下水管道爬到宴會大廳里的小老鼠,激動,興奮而不知所措!那家主人看見我們這兩個小泥人兒,厭惡地看了我們一眼,命令手下騎士處死我們。就在我的同伴被殺死,我也被幾個人高馬大的騎士用長劍逼到牆角時,坎貝爾先生來了。他說他家裡正好缺個做粗活的奴隸,就請那家主人將我賣給他!「
莉娜道:」他這種做法才是真想要幫你!平民有平民的正義,貴族也有貴族的原則!要是他直接開口救下你們,那挺遠的主人怕是要當場翻臉。「
」也許吧。但他的確沒為難我,還極有耐心地照顧了我三天。要知道,小時候的我脾氣可沒現在這麼好...「
魔鈴聞言小聲嘀咕:」現在也沒好到哪去...「
尼奧沒所謂地聳聳肩膀:」那時的我性格偏激,不願欠別人的情,第四天時悄悄離開了那裡,沒過多久便遇到了我家老頭子!老頭子常跟我說:做人應該知恩圖報。而我也一直惦記著白月城裡的事,總想著什麼時候回去看看他們,跟他們說聲謝謝!可惜就在前幾天,我無意中聽人說起白月城發生的事——坎貝爾夫婦因為勾結血法師被處死。而處死他們的卡特城主,也在不久後被發現死在白月城外。「
」卡特城主死了?!「羅寧和溫蒂同時驚呼。他們固然知道卡特不是幕後主使,但忽然聽聞殺死雙親劊子手的死訊,他們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因為有些事情,必須親自去做才有意義。
」死得透透的。我趕到白月城後,卻發現坎貝爾先生的子女早就被人帶走了。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助他們,所以才沿途打聽一路追到了這裡。不過現在看來我的擔心倒是多餘了。「
莉娜起身戴上面具,口氣不容置疑:」沒錯,因為這對兄妹現在是我的人,你也一樣。外面好像出什麼事了,咱們出去看看!」
羅寧四人也聽到了神廟外傳來的喧譁聲。又見靜室外的人都面露喜色地湧向街頭,也都跟著莉娜朝外走去。
距離鋼翼魔們撤退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長街上的血跡被人草草用水桶沖洗過,一縷縷淺紅色液體順著磚縫流到路邊的排水溝里,混合著原有的污水,發出一股令人反感的淡腥。可飢餓上的人們卻大多數選擇了忽視,讓仇恨和報復的欲望占滿自己的大腦。
在神廟南邊靠近金水城中心廣場的位置,以往空蕩蕩的斷頭台此時人頭攢聚,被成百上千的火把和油燈照亮。羅寧幾人遠遠望去,只見越來越多的平民和傭兵朝著斷頭台的方向聚集。而他們討論的話題只有一個——在剛才的戰鬥中,某個著名的傭兵團不僅救下金水城的某位治安官,還通過配合俘虜了一隻鋼翼魔。
鋼翼魔的偷襲帶走了幾十條無辜生命。所以城主得知這件事後當即決定:在城市中心的斷頭台上將這鋼翼魔公開斬首。的確,對於剛剛在惡魔襲擊中受到驚嚇甚至失去親友的平民們而言,再沒什麼比當場處死一隻惡魔,告訴他們「惡魔並不可怕;只要齊心協力,就能守護住我們的家園!」這種事實更能激勵人心的決定了。
五人跟著人群一路向南,有羅寧和尼奧開路,不久就擠到了人群的最裡層。巧合的是,那頭兩米多高的鋼翼魔此時也正好被人砍去背後骨翼,五花大綁地扔到了高台上。
一起走上高台的還有另一張熟悉的面——尼隆.蓋爾,金水城的治安官之一。此時的他正手握長劍,滿臉仇恨地看向被趴伏在地上的深淵惡魔,忽然一劍柄錘打在它腦袋上,引來台下的一片歡呼叫好聲。
事實上如果不是尼隆和三四名士兵還站在出處刑台上的話,高台下方群情激奮的平民們恐怕早就要暴走,沖這隻臉上還占有一抹血跡的惡魔丟磚頭石塊了。
「嗷嗷嘶嘶唧沙瓦嘶......」鋼翼魔吃痛,口中吐出一串意味不明的音符,緊接著便露出滿嘴尖牙,發出尖銳刺耳聲音,嘎嘎地怪笑了起來。
這一舉動自然引來平民們的憤怒。尼隆見狀,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在鋼翼魔的臉上,緊跟著又是一頓毫不留情地痛打。
尼龍的行為引發了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叫好,但尼爾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妥:「真正的強者從來不屑於折磨弱者!但這看起來的確很解氣!對於侵犯晨風國土,殘骸晨風子民的存在,就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高台上方,金水城城主已然現身,正以一種暴躁狂怒的口吻宣讀著鋼翼魔犯下的種種罪行。他每說一句,尼隆就會毫不留情地給那鋼翼魔來上一下,不多時便將它的臉打得鮮血淋漓。而就在這時,莉娜身邊忽然鑽過來幾個頭戴灰色罩帽,身穿骯髒灰袍的中年人。平民們看到這幾個中年人後並沒嫌棄他們邋遢,反而紛紛主動讓開道路。
「這些人是...惡魔學者麼?」羅寧小聲問道。
他隱約記得自己曾在拍賣會那天讀到過關於這種特殊職業的描述——一群勇敢的、淵博的、執著的、令人尊敬的偉大學者。他們將畢生精力都獻給了和深淵惡魔息息相關的研究工作,但也因此獲得了和深淵惡魔交流、探知重要情報的能力,在前三次抵抗深淵惡魔入侵的戰爭中發揮過重要作用。
不等莉娜公主回答,旁邊的人們已經吵嚷著給出了答案:「瞧啊,是惡魔學者們來了!道爾頓大師,你快給我們說說,那混蛋惡魔究竟在鬼叫些什麼!」
「對啊對啊!他一直叫喚個不停,吵死人了!踏麻的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囂張!」
「就是就是!...」
惡魔學者示意平民們噤聲,仔細分辨著鋼翼魔那越來越微弱的怪叫。
「它在說...拉茲爾大人會替我報仇的!」一名惡魔學者凝神細聽後說道。而另幾名學者則借著火把的亮光奮筆疾書,記錄著惡魔發出的每一個音調。
「它還說...該死的安蒙...不久之後,就要讓你灰飛煙滅!哦,這可真是荒謬!」惡魔學者直搖頭。
「是啊!這惡魔死到臨頭了還在胡說八道!什麼灰飛煙滅!咱們這就讓他們先灰飛煙滅!哈哈!」
平民們的笑聲並沒感染不遠處的羅寧。因為從那隻鋼翼魔第一次看向下方眾人起,他就產生了一種正在被窺視的不安感覺。
恰在這時,城主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演講,而尼隆也卯足全力,一劍鞘打在鋼翼魔腦門側面。鋼翼魔朝一旁滾了幾滾,這才被劊子手伸腳攔住。但它的腦袋已經伸出高台懸在半空。更巧的是:那雙猩紅色的眼睛,正對著站在人群最前的羅寧兄妹。
和羅寧一樣,溫蒂心中也忽然升騰起一種極度強烈的不安和恐懼。就好像在著大陸下方的某處深淵中,一雙充斥著殘暴邪惡的眼睛忽然睜開,穿過無數山海的阻隔,直刺入自己的靈魂深處。
「哥哥!」
冰冷刺骨的寒意忽然襲遍溫蒂身體的每一處神經。她猛地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轉身投入羅寧的懷抱。恍惚之間,溫蒂耳邊再度傳來惡魔的邪惡低語。而這一次,那位擔任翻譯的惡魔學者卻並沒立即翻譯,而是像活見鬼似的原地呆住,任由手中長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