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距離大狩獵結束已經過去了四個月光景。冬去春來,覆蓋在王都各處的冰雪紛紛消融。柔暖的春光流灑揮灑,往這片神鷹眷顧的土地送去勃然生機。王都的平民開始自發聚集在神鷹巨像附近,感激風羽神鷹對於這片土地和其上眾人的庇佑。唯一神教也開始組織各種祭祀與祈福活動,向世人展現唯一神安蒙的仁慈與博愛。
許多聲名傳遍大陸的吟遊詩人和舞者們跟隨歌舞團趕來王都,在上城區的三座劇院,在整個王都的各處廣場,甚至是在街頭巷尾的空曠處載歌載舞,讓這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城市沉浸入一片熱鬧歡樂的海洋。
然而這一切,都和一頭悶在鍛造室里的羅寧毫不相干。學習魔紋,打造裝備,鐫刻魔紋,吃飯睡覺。羅寧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單調而充實。從第三種魔紋開始,他學習魔紋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最開始的十天變成五天,又從五天變成三天。最近幾天更是每日都能將一種遠比複式魔紋更為繁瑣的魔紋學到手。
拉斐爾將這種進步看在眼裡,不由暗暗點頭,心裡踏實了不少。
這一天清早,羅寧試過前日傍晚鐫刻上魔紋那件裝備的威力,早早等著拉斐爾教授他最後一種魔紋——鑄星紋。
然而拉斐爾卻沒立即動筆,而是將那把曾在風蛇谷里大放異彩的暗紅小錘遞了過去:「這鑄星紋內容雖不複雜,但對鐵匠的實力要求極高,你還達不到學習它的要求。這樣吧,你先試試看拿不拿得動這錘子。只要你能拿動,我就把它送給你!」
羅寧見這小錘外形與尋常鐵錘無二,充其量不過拳頭大小,並不如何在意。芬妮雅見他伸手便抓,上前拉住他手臂道:「主人你忘了嗎,在風蛇谷里,我就是被這東西打傷的!」
躺屍了好多天的拉塞爾也忽然活了過來:「咦?神力的味道?快握住那把錘子!」
羅寧樂了,心說一個讓我收手,一個又讓我抓住,我到底該聽誰的?
「怎麼,知道自己弱爆,所以害怕想逃跑了麼?」拉斐爾故意激了羅寧一下。
「害怕?哼,我怕你摳門耍賴,說話不算話!」羅寧心一橫抓住小錘。拉斐爾見狀放開手,羅寧驚呼一聲,拿住錘子的手臂直往下墜,身體險些失去平衡。但羅寧生就一副倔脾氣,拉斐爾說出那番話後他更加不肯罷休,硬是運轉鬥氣,在錘子即將落地前將身體穩住。
「好重的錘子!這,這究竟是什麼做的啊!」羅寧一面抱怨一面奮力舉起胳膊,好一會兒才逐漸站直身體。
拉斐爾見他面色雖然痛苦難耐,雙手卻是紋絲不動穩若泰山,點頭贊道:「好孩子,你果然沒教我失望!」說罷,拉斐爾從羅寧手中拿過小錘,口中咒語不停,不消片刻,錘柄底部的蝴蝶蘭徽記忽然光芒大作,「轟」的一聲消失不見。
「拿去,剛才念的那段咒語我早就教過你,你用它刻下自己的徽記!」
羅寧接過暗紅小錘照做,將「羅」字徽記刻在相同位置。結果徽記剛一出現,他就感覺手中頓輕,小錘重量瞬間減少上百倍,變得和尋常鐵錘相近。與此同時,一團暖烘烘的陌生能量忽出現在羅寧胸口。這能量像是鬥氣,卻遠比其溫和;像是魔力,又遠比其駁雜。它並非一出現就穩定不變,而是在羅寧胸口有走一圈後霍然散裂,滲透進他身體內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神經內,變得再也無處可尋。
「怪了!這又是怎麼回事?拉斐爾,你這把小錘到底是什麼來頭?」
拉斐爾神色輕鬆無比,似乎剛才這一幕為他卸下了肩頭上的一副重擔:「沒什麼,一份臨別前的小禮物罷了!我一生潦倒,所賺的錢都花在了鍛造技藝上,手邊只剩下這麼件師門一脈相傳的小玩意兒留給你。」
「臨別禮物?喂喂,這玩笑一點都不有趣!你,你要去哪裡,多久回來?」羅寧有些著急了,因為拉斐爾雖然平日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但從不在這種大事上說笑。
拉斐爾不答,走到床前取出一隻口袋扔到羅寧面前:「這是打造白夜神劍所需的部分材料,抱歉,這件事我恐怕幫不上忙了!不過......」他低頭看了眼暗紅色小錘,「你的天份本就驚人,如今又有這把鐵錘幫助,鍛造的本事早晚會超過我!等你將那些材料收集齊全,恐怕早就用不著我這糟老頭子了吧,哈哈!」
「咚咚咚!」便在這時,有人敲響了鍛造室的大門。芬妮雅見羅寧神色凝重,默默前去開門,卻見門外站著個約麼四十出頭,看上去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在這婦人身後,一頭威風凜凜的白頭鷹獅安靜地立在一棵樹下,正將腦袋扎進翅膀下梳理羽毛。
這婦人見開門的是位美艷女郎,當即愣了一下,待她看清芬妮雅額頭的印記後,心下瞭然,笑問道:「請問拉斐爾先生住在這裡麼?」
拉斐爾聽到來人聲音,哈哈一笑,從床下拉出一隻包裹背好,神情興奮無比,躍躍欲試地搓起雙掌:「莉婭小寶貝,你的小狼狗在這兒呢!」
「夠了!」羅寧忽然沉聲喊道,眼眶微微泛紅,卻又硬生生將那股情緒忍住。
他一把拉住老鐵匠的手腕雙眼直視後者,直到其罕見的主動移開目光:「拉斐爾,我跟著你學了大半年的本領,你騙得了芬妮雅,卻騙不了我!你這次離開,並沒打算再回來,是也不是?」
拉斐爾眼角升起水霧,深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左右一轉,輕輕搖頭:「羅寧,我雖沒正式收你為徒,但一直都把你當做關門弟子對待,所以才將壓箱底的本領全部傳授給你!」
羅寧:「不錯,我也將你當做授業恩師!可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走?難道我有什麼地方行差做錯,惹得你不開心了?」
拉斐爾搖頭輕笑:「哈哈,真是個小傻子!我要是生你的氣,又怎會把那暗紅色小錘交付給你。實在是我......」他嘴巴張開,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嘆了口氣,臉色變得無比冷硬:「總而言之,你我之間的師徒情分已盡,從今天起,羅寧.坎貝爾和我拉斐爾之間,再沒有任何關係!」
羅寧聽到這話,腦中「嗡」地一陣鳴響,再也無法做出任何思考。人心都是肉長的。縱使拉斐爾平日裡從沒直說,但老鐵匠對他的照顧,羅寧卻一直銘記於心。此時忽然聽到這般決絕的話,頓時有種被家人拋棄的無助和委屈。他茫然鬆開手掌,頹然坐到地上,並沒留意到拉斐爾轉身離去時灑落到地板的一點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