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未說出口的話,未摔碎的靈魂石

  老金利熟練地用火鉗撥弄著新放入壁爐的木炭,確保其既能充分燃燒,又不會將火星飛濺到他心愛的深藍色絨毯上。片刻後,老金利掛好火鉗,轉身走向房間另一端的三個年輕人。

  莉娜公主靠坐在沙發上,埋頭擺弄著幻咒面具,柔暖的橙黃色燈光映照著她微泛緋紅的臉頰,令其看上去格外可愛。魔鈴站在她身後,雙眼一直黏在羅寧身上,仿佛要把壓在心中的思念盡數用眼神講出。而羅寧則端坐在莉娜公主對面,額角冒著細汗,顯然被這股壓抑的氛圍憋得難受。

  「所以這面具是那個曾派人暗殺過你的小霍克送的?」莉娜公主放棄了戴上面具的嘗試,將它扔回給羅寧。

  「沒錯!就是我和凱倫被大批殺手伏擊的那晚。而小霍克也已經被逐出了霍克家族,如今帶著少部分手下獨自打拼。」

  「切!真是一隻老狐狸,想要藉此保全霍克家族麼?還有那個平民姑娘,真是個痴心妄想的笨東西!你是受到我庇護的人。等母親身體恢復,你們兄妹將會變得尊貴無比,連教會都不敢打你們的主意!而她終究只是一介平民!她有什麼資格和你一起?」

  「莉娜,請注意你的措辭!凱倫並沒有痴心妄想!而我也對『變得尊貴』不感興趣!」莉娜高高在上的口氣讓羅寧有些反感,「我和溫蒂是自由的!一直都是!」

  「羅寧......」魔鈴聽出了羅寧語氣中的疏離,迫切地想要勸說兩人和解,最終卻只發出一聲小狗崽似的輕喚。羅寧聽見後沖她微笑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

  「只有掌握絕對的力量,才能獲得絕對的自由!」莉娜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隨即又化作失望與迷茫:「我以為你會一直陪伴著我的,就像魔鈴那樣!高文死後,我的朋友只剩你們兩個,並且再不會變多了!」

  羅寧聽她說的可憐,想起前世總是孤單一人的自己,心中一軟,半跪在莉娜面前,捉住她的右手,將額頭輕輕貼在手背上,然後抬頭微笑道:「你說得對。但真正的友誼並不懼怕時間與空間的距離!莉娜殿下,我們曾並肩作戰,共歷生死,我永遠都銘記著這段友情。你我終有分別的一天,但如果未來你遇到困難,以我們的友誼起誓,我將義無反顧的出現在你身邊,哪怕是與整個失落大陸為敵!」

  「我才不想讓你和整個失落大陸為敵,我只希望時時刻刻看到你,牽著你的手一起說話,把頭靠在你肩膀上!」

  莉娜張開嘴唇,卻並沒將這句憋在心裡的話說出口。在這一刻,她忽然對自己的皇室血統感到厭惡,對背負在身上的責任感到厭倦,深深地羨慕乃至嫉妒起羅寧口中的那個平民少女。

  當然,對於莉娜公主而言,這種反常的混亂感僅僅維持了一瞬間而已。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又一次別無選擇地變成那個冷靜而理智的莉娜公主,繼續為了父親那岌岌可危的王權咬牙掙扎。

  「我明白了!」莉娜心中的千言萬語,到嘴邊後最終變成了這句簡單的回答。老金利站在兩人側面遠遠看見莉娜公主將左手藏在身後,四根指甲死死嵌入掌心嫩肉,依稀可見紅色血痕。他輕嘆口氣,搖了搖掛在腰間的金色鈴鐺。

  一名面相老實木訥的高大男傭應聲推門而入,低頭躬身問道:「主人,盡請吩咐!」

  「給老夫的客人們端些飲品果蔬來!然後,」他看向羅寧,好讓莉娜公主有機會收拾心情:「羅寧小哥,可否賞臉在龍首商會吃頓晚飯呢?」

  羅寧連忙擺手道:「不了不了。今天時間太晚,改天好了。我......」他本想就此告別,但魔鈴卻忽然想起某事,脫口提醒道:「羅寧,你忘了麼,在楓林鎮外!」

  老金利聽到「楓林鎮」時,雙臂明顯抖了一下,一直眯起的雙眼忽然睜開,露出一絲痛色,又迅速地重新閉合。

  羅寧經她提醒,終於想起了那位金利先生的臨終囑咐,將阿嵐送她的幽藍色晶體和黃金懷表一併取出。

  老金利看到黃金懷表,發出一聲驚呼,失手將拐杖摔在地上。他顫巍巍地接過懷表,緊咬住嘴唇,眼角泛起一層水霧,緩緩蹲下身去撿拐杖。

  羅寧正要出手相助,卻見老金利擺手拒絕道:「不必了!這點事情還難不倒老夫!」

  「啪嗒!啪嗒!」兩灘淚水不住落下,拍打在深藍色絨毯上。等老金利拄著拐杖起身時,他眼中的淚水已然流干,唯有從那兩隻通紅眼眶中可以窺見他心底的悲痛。

  「這根晶體中封存著金利先生的一絲靈魂。只要摔碎它,就能在靈魂消失前聽他親口說出事情的始末!」

  老金利雙手捧住晶體,皺紋縱橫交錯間露出的笑意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心疼:「老夫的兒子幼年時便和他母親一起被仇家害死,這孩子就是我在這世界上最後的親人。老夫又怎麼忍心讓他最後一絲靈魂也消失不見?」

  老金利重新擦乾眼角,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羅寧小哥,老夫這一輩子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在看人方面卻極少犯錯!你和莉娜公主都是值得信賴的好孩子,老夫相信你們的話!所以請告訴老夫,殺死那孩子的究竟是誰!」

  「夜魔十二聖徒「黑暗聖徒」座下,暗影刺客凱恩!」

  老金利面色陰沉,雙眼中滿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恨意。

  羅寧見他臉色越發難看,擔心他一時衝動做出昏頭舉動,連忙勸道:「金利會長,請你一定要冷靜!夜魔組織的實力極為恐怖。十二聖徒都有著暗影刺客的實力,夜之魔君更是神秘莫測。而且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如果......」

  「羅寧小哥!」老金利聲音冰冷,「如果是其他時候,我多半會不顧一切的找夜魔尋仇拼命。但如今我已宣誓效忠莉娜殿下,又看到了你這個充滿神奇的小傢伙,自然不會再做那種傻事!」

  「什麼?」羅寧聽不懂這沒頭沒尾的話。

  「東尼!你去把我床頭那枚龍首金令取來!」

  「如您所願!」木訥男傭躬身告退。老金利見羅寧滿臉困惑,輕笑道:「比起讓夜魔四分五裂,我更喜歡另一個計劃——將夜魔全部握在自己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