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不知春(三十四)

  第904章 不知春(三十四)

  黃承譽驟然止笑,又思得片刻,還是作輕鬆狀道:「你此話倒是有理,只我來此多年,也未曾聽人說起那暗河源出何處。

  再說了,便是循著了源頭,水過土經山,哪還能有什麼毒。你這說的,好似護城河裡灑把米,全京城都能喝上釀米酒似的。」

  樊濤搖了搖頭道:「非是我危言聳聽,這水非米糧。米糧污了,棄掉一些,剩下的還能吃。黃兄想想,這水污一滴,便再難分清濁。

  莫說這全城水源被毀,但得城中哪口井出現了飲水不潔之事,剩下的水井便是毫無問題,又有幾人敢飲,又能飲幾時呢。如此不消數日,必定人心惶惶,軍心四散。」

  屋內沉默一陣,黃承譽嘆道:「話雖如此,可這水利之事,非一夕一朝,我也無力改了城中水源啊,幸而這暗河源頭不易尋,想那楊肅未必能有此一著。除此之外,做不得什麼了。」

  樊濤急道:「天意難改,但我也要為黃兄再盡人力。以在下之見,莫不如先在城中城中蓄水,萬一哪日水源有污,咱們也多些時日圖謀。此時宜早不宜晚,宜秘不宜宣,不然,我也不會大半夜將黃兄從周公處請回來。」

  黃承譽這才明白樊濤來意,一時感動非常,一番言謝後睡意全消,當即和樊濤議起蓄水之事。五更天將明未明時,又喚了幾個心腹商討,俱是對樊濤拜服非常。

  然七嘴八舌間有人問起:「就算在城中遍地蓄水,失了活水,咱們也多不過半月可撐,只要楊肅那狗賊死守不放,咱們一樣要困死城中,就結局來說,並無兩樣啊。」

  樊濤氣定神閒,喜道:「正是如此,就怕楊肅不困,我與黃大人議過,咱們先在城中蓄水,若楊肅投毒,咱們就打他一個將計就計,假裝城中無水可用,死傷慘重,要開城獻降。

  先將手下兄弟扮成百姓出城,後將城中鋪滿火油,再楊肅引入城中,到時候,一盞燭台丟下去,這局,就活了。」

  眾人聽罷皆是叫好,樊濤又道:「此計也未必能成,然謀事在人,何問成敗也。當初退守垣定也是我的主意,實沒想到底下這般兇險。如今困頓在此.」

  黃承譽打斷道:「樊兄何必自責,你我之間,無需虛話。」

  樊濤笑道:「是了是了,在座諸位,皆是英雄豪傑,我又何必自作小人氣短。要依著我的意思.」

  他話說一半,卻道:「罷了罷了.」,看了看窗外道:「多說反倒誤時,蓄水之事,就要承蒙各位了。」

  本有人想追問,架不住旁餘人齊齊稱好,而後各自散去,房裡復只剩樊濤與黃承譽二人。

  樊濤先舒口氣,恍若劫後餘生道:「不瞞黃兄,自我得知這暗河一事,便時時掛心,唯恐杯中茶水已被人下毒,現作完部署,方勉強放心了些。」說罷自飲了口涼茶。

  黃承譽跟著恭維數聲,道:「方才看樊兄似有未盡之言,可是有什麼事不方便在旁人面前說。」

  樊濤又嘆一聲,看著黃承譽道:「既然黃兄問起,我也就不遮遮掩掩,方才與他人說,若楊肅投毒,咱們就打他個將計就計,可黃兄有沒有想過,萬一楊肅不上當呢?」

  黃承譽默然不語,這人不上當,就會繼續死困,正如先前所說,結局只是和不蓄水沒兩樣罷了。然這種事情,當真只看天意,楊肅如何,豈是能算到的?

  樊濤又道:「我還有一計,定能叫楊肅深信不疑,只是須得一物,不知能不能借。」

  黃承譽頓喜,急道:「但得樊兄開口,垣定城內所有,沒有不能借與樊兄的。」

  樊濤猛喝一聲:「好!」說著抱拳道:「有黃兄這句話,樊某對天發誓,必將這死局變生局,不僅要帶城內眾兄弟平安脫困,還要反敗為勝,將開青拿回來,措一措那狗皇帝瑞氣。」

  黃承譽愈喜,再沒問樊濤要借啥。大抵是因為,如果不借就要滿盤皆輸,那借什麼根本不重要,反正都得借。

  因垣定四處是活水,所以蓄水這活兒乾的極順當,兩日之後,一個柴夫模樣的中年男子求到了討逆大將軍楊肅帳前。

  守卒問過之後不敢怠慢,急急向幾位管事的請示,說是有老農獻策,能叫逆賊不戰而降。正如薛凌所料,楊肅聽來雖覺荒唐,卻也宣了人見。

  男子進帳即跪,言說妻兒老母都在城內,咫尺天涯見不得,衝著楊肅喊:「求皇帝陛下為草民做主啊。」

  楊肅唯恐這話傳出去,有人說自己假冒天子,忙衝上前雙手將人拽了起來,聞得幾句,那柴夫將垣定暗河一事和盤托出,言之灼灼說暗河的源頭就在垣定南城外的山坑裡,只需一把石灰灑下去,城中所有水都得冒泡。

  畜生沒了水,活不過三天。他又跪倒在地,扯著楊肅衣襟喊:「只求皇帝陛下到時先開城門,將我的妻兒老母」

  話沒說完,楊肅又趕緊將人拽了起來。防著這人再跪,趕忙命底下拖了把椅子,不多時能問的問完,楊肅就著屋裡輿圖看了又看。

  圖上確有河流走向,但皆是明處水流。他細看一陣,是發現了各種端倪,這河自城南斷斷續續到城北,源頭處並無大水,若非有暗河,那水流就是憑空而生。

  他已信了七八分,立馬命人去尋詳細的垣定縣誌等物,又遣了人拎上那男子,備了繩索快馬上路,打算繞開城郭去所謂的山坑看看,是否真有暗河源頭一說。

  如此明察暗訪又過兩日,薛凌看過的那張詳細輿圖,經中間人七彎八繞分毫無損的到了楊肅手上,果真是賺了千兩銀,差不多剛好能再買兩支她頭上的梅花釵來。

  查探來一切屬實,楊肅重賞了男子,到底後果難料,又將此事秘密報與了魏塱。魏塱正愁垣定久攻不下,聞此一說,豈有不准之理,當即批覆「但行無妨」。

  一日之間,京中各處藥鋪烏頭貝母盡數賣空。逸白來報時,薛凌捏著筆不放,問:「這兩樣東西,可以解什麼毒?」

  逸白笑道:「小人不擅醫藥,屬實不知。」

  薛凌心緒尚佳,沒作追問。待人離去,筆落是老李頭那副聯子:長恨身無濟世手,但求胸存懸壺心。

  楊肅既在備藥,想來,確然不至於傷及太多生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