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惡路岐(七十三)
李敬思呆住,有些不相信往外看了圈,錯愕道:「這不是你.你.」
薛凌笑道:「我只是寄居客,霍家姑娘才是主人。」避免李敬思尷尬更甚,她又尋尋常語氣道:「婦人也好,女子也好,她都是霍家人。
依著李大哥的意思,霍准負她,該她負霍准。而今霍家旁余沒了,霍家能存下來的東西,都該她這位霍家姑娘說了算。
兩廂比較,以前霍准在時,她多不過得十之其一。霍准死的蹊蹺,霍家至少還剩了一半,全歸她,便是二分之一。
你若是她,當真不會做?」
李敬思遲疑道:「你是說說.」
「我是說,霍准先負了與霍雲婉的父女之情,霍雲婉恨他是理所當然。至於霍家事,李大哥你是當事人,又何必我再多話。」
李敬思環顧忍不住又環顧了一圈四周,壓低嗓子道:「此處既然是別人的地方,你我說話可方便。」
薛凌含笑點頭道:「李大哥只管放心些,我與皇后,是交心的朋友,不比江蘇兩家面和心不合。」
李敬思道:「那.那晚的御林衛」
「李大哥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我在京中,一介伶仃而已。御林衛,除了新人便是舊人。新人是你,這舊人是誰,無外乎黃霍而已。」
「你拿著霍家餘孽栽贓黃家,怪不得當晚.」他仍是話沒說盡。
薛凌目光斜斜,盯著茶碗半晌才回神笑道:「你我在這閒話,何必說『餘孽』這般嚴重之詞。」
許是女子掌兵實在稀奇,他對霍家事甚為上心,追問道:「怎麼那些人,竟然還在,你知道有多少人嗎?他們為何跟著皇后?」
薛凌欲答,簾外丫鬟輕喊,說是晚膳好了。薛凌應了一聲,隨口道是「也無幾人,至於為什麼聽霍雲婉的,有些死士,認令不認人。
霍雲婉既知道霍准要死了,早早將家令藏了起來。事後皇帝不過是查查朝廷黨羽,還能將天兒翻過來不成。」
李敬思聽她語氣懶懶,似乎不大願意細說,也歇了性子。死士養起來貴,又養在近京,多不過三四千人。
薛凌招呼著起身往屋裡,李敬思便跟著應下,兩人先後起了身。薛凌一撩帘子,寒風呼嘯而來,吹的人面上一冷,情不自禁眯了下眼。
李敬思在後旁跟著拿手擋了下,奇道:「怎麼突然冷成這樣。」勉強適應寒風,將手拿下來,才看見天邊已是一片烏黑,估計不等晚間,就有雪來。
他道:「今年這個天兒還真是怪了,一個正月跟過了好幾回冬夏似的。」
薛凌抖了抖手,跟著往天邊看,那會坐在帘子里不覺,只看四周沉沉,還以為天時極晚。現出來才得見,雖已日暮,離黑夜卻還有段時間,烏雲藹藹罷了。
她伸手,感受著里水汽瀰漫,正是驟雪愈來的前兆,果真是李敬思說的。正月尚未過完,竟跟輪迴了好幾個冬夏一樣。
薛凌邁步,一邊道:「是啊,今年這氣相實在反常,我還記得除夕當日,有驚雷震天。園裡人還與我說,雷打冬,是不祥之兆。」
李敬思緊了緊身上外衣,一面跟著薛凌走,一面道:「朝堂上也這麼說,今年歲寅甲子,大災之年。」
「這話你信嗎?」
二人腳步沒停,李敬思沒即刻回答,想了好一會才道:「以前不信這些,可如今,倒是有些信了。」
薛凌也是良久未言,人到了花廳檐下,才問一聲脆笑,她道:「李大哥比之以往變了許多。」
「變變了哪些?」
薛凌在檐下立定,李敬思霎時緊張,卻見她雙腳併攏,小兒般齊腳跳上台階,開懷道:「以前與你說話,你總是唯恐回答慢了,現兒個已是深思熟慮,胸有丘壑。」
褒獎之意不似作假,再看她神色頑劣,渾然別無它意,說話間又跳了一階,這才提了裙擺飛快上了台階。
李敬思暗舒口氣,忙追上去,進了屋裡坐下,才道:「你不說我自己還沒發現,是有這麼回事。」
丫鬟各呈了燉湯先飲,薛凌剛接過,聞說今日含焉不適,在自己房裡歇著,就不過來了。
薛凌奇道:「是個什麼說法。」
丫鬟忙道:「晚間風來的急,怕是吹了頭,李大夫已開了藥飲,估計睡一覺便無妨。」
薛凌捏著勺子再沒過問,只勸著李敬思快吃。她有些可惜含焉不在,不然趁機將舊事一股腦說完最好。可不在也好,少個人聽。
李敬思接了碗,愁著道今晚怕是又要下雪。薛凌笑言,雪厚三尺何妨,李府的馬車輪子將來且作個一丈高,十來匹馬並行,多厚的雪也攔不住李敬思去向。
雖是句奉承,她語氣俏皮,更像是句頑笑。李敬思心下開懷,恩怨俱放,自在吃喝了些,家常幾句,接過先前話頭道:「你一說還真是
以前與人說話,我總恐怕答晚了讓人不喜。現在覺得,比起答的快,還是答的好更重要。要想答的好,那必須要深思熟慮的。」
薛凌捏著筷子,仿佛刻意迎合,轉了圈眼睛才道:「你說的對,也不對。」
「哪裡不對。」
「答的好固然更重要,可若是一個人讓你畏懼,你哪還顧得上好與不好啊,只想趕緊回了他免的得罪。依我看,」她笑道:「明明是李大哥今時不同往日,人貴,語自然遲。」
李敬思哈哈,承讓道:「你倒哄起我來了。」
薛凌復去夾碟子裡幾條酥魚,笑道:「說什麼哄不哄,逗趣罷了。既是天晚欲雪,我且先安排人備著,免了李大哥回程路上受凍。」
李敬思忙推辭道:「不必麻煩,車上一應不缺。」
薛凌又笑:「是我忘了,還怕如今你凍了去。」
話說幾句,她續提起那些舊事。自識得霍雲婉,京中諸家皆已分明。薛凌道:「有了皇后幫手,我對宮裡和霍家皆是瞭若指掌。
雪娘子一事,也是霍雲婉一手促成,可惜那件事並未置霍雲昇於死地。又因著霍家和拓跋銑有來往,我往胡地走了一趟。
最終拓跋銑棄了霍准與我連手,再往後的事,也無太多需要與李大哥講的了。你若有何不明之處,再問便是。」
李敬思吃喝間僅問了下拓跋銑為何放著霍准不要,非得選薛凌,聽上去就不符合常理。薛凌將石亓摘除,只說利誘威逼兼有之,關鍵還是拓跋銑此人全無道義,誰能幫他達成目的,他就幫誰。
李敬思仍有所想,然一陣窸窣後,便見窗外飄白。今日在壑園呆的實在久了些,他按下疑惑,又吃得稍許,趕著跟薛凌告辭。
此間已晚,再留無意。薛凌先起了身說送,李敬思跟著起身,邁步要走,大抵是飯菜用後,覺得口渴,剛好茶桌上水沒收,看著已是涼透了。
他大步過去,不顧丫鬟叫喊,抓起茶碗一飲而盡,頓感爽利,笑道:「這還真是不錯,你說叫什麼名兒?」
薛凌笑道:「是二月春,梁最好的春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