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惡路岐(六十八)

  第864章 惡路岐(六十八)

  李敬思全然聽不出裡頭蹊蹺,只聽見裡頭說的不是兵符所在,大大鬆了口氣,手卻越發緊的抓著那佩子。

  薛凌雙手攏在一處,在眼前來回許久,仿佛那張描金箋可以憑空出現在手心裡。只要今日的她不去打開紙上內容,那一切還能重來。

  可她手上空空如也,只有夕陽漸斜的夜色。

  李敬思等的不安且不耐,輕道:「桃月二十怎麼了。」

  薛凌這才撤了手歉意笑笑,續道:「人說三月桃花粉面羞,我在平城甚少見過桃花。若不是以前老師講過雅稱,怕是不知桃月是三月。

  桃月二十,就是三月二十。李大哥可還記得,那一年,究竟是哪一日從水裡撈起的我。」

  李敬思道:「這如何記得,只」他想了想,還是為難道:「確實是三月中下來著,但具體是哪一日,實在不記得了。

  春末水盛,我我娘還說你們是上游水汛衝來的呢。」他也想起些往事,強顏道:「也就是水汛急,片刻就能將人衝出十幾里。要不然,你,你若是水慢,就沉底了,根本活不下來。」

  薛凌還在看著自己手,左手腕間的舊疤已成了灰白,她看見的,卻是李家村外飄搖的一樹嫩綠柳枝,將話語也搖的柔軟:「我也不記得究竟是哪一日了。」

  她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哪一日離京,她只記得那日在跟薛弋寒賭氣,氣的不得了,魯文安撈了好大的一尾魚,在船上熬出來的無根湯。

  水桶,夜奔,河岸,她說:「我捏著那張紙條,來回推算日期。先帝身死是社日,我與我爹遲了近半月回京,京中又添數日空閒,再我離京路上顛沛一旬有多。

  不管怎麼算,薛宋兩家獲罪的告示,絕不是桃月二十齣的。

  我怕我記錯了,來來回回的想,想起那年下了一場晚雪,人人稱道說是祥瑞。那場雪,下在四月初。

  我是四月初才逃回京中,那時京中方有告示說薛宋獲罪,甚至那時宋家滿門還在獄中未斬。

  怎麼可能,我爹死於桃月二十呢?」

  李敬思道:「那你這麼說,還真是」話沒說完,他急急閉了口。京中當差這麼久,還能不知道為啥?無非就是提前死了唄。

  他猶豫著沒勸,想著薛凌該不至於為這事兒憤懣。且莫說早死晚死都是個死,就是她自個兒也沒少干將人逼死獄中的事兒,無非就是薛弋寒也提前被人弄死在大獄裡頭罷了。

  薛凌左手搭到了右腕間,緊緊按壓著袖裡恩怨,連出了兩聲急氣又將手鬆開,故作輕鬆道:「我當時無知,竟拿這事兒看的比天大。也就是不罪而亡罷了,多常見。

  然我那時還固執的認為薛宋案可查,既然蘇姈如知道我爹死於哪一日,必然是她知道些什麼,我豈能一走了之,當即又摸回了蘇府。

  三年裡見多蘇府里光怪陸離,雖蘇姈如八面玲瓏,實則是用銀子問各路走狗討口殘羹剩飯。我口不擇言,說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爹的事。

  她倒也不瞞著,告訴我宮裡皇后霍雲婉親口說的,我爹死於桃月二十。」

  李敬思又是驚呼:「皇后?」

  薛凌輕笑:「是她,霍準的女兒我既不相信這荒唐消息,更不肯信霍準的女兒會說實話,然蘇姈如有確切證據,我無可辯駁。」

  聽她這般說,李敬思小有懷疑。若薛弋寒之死真那麼見不得光,估計相關獄卒會被清理乾淨。蘇姈如又不是重權之人,真有證據在手,薛凌早就那就拿出來了,若只是幾句話,紅口白牙,什麼編排不出來。

  他道:「是什麼證據,能讓你這般深信不疑。」

  薛凌寥寥數語,將蘇姈如買通守門獄卒的事說了一遍。和蘇姈如同樣的語氣問:「李大哥覺得,為何第二日過後,霍雲昇再也不和魏塱去看我爹了?」

  此法算不得高明,甚至當年魏塱稍微謹慎些便能做的更穩妥。然天底下哪裡有不透風的牆,薛弋寒已死,真就要日日拉著霍雲昇再演,霍雲昇自個兒未必願意。

  李敬思一想即透,冷汗在背無力承認:「那確然是.可能你爹死了。」

  薛凌笑笑,沒與他爭執這個「可能」與否,接著說那些陳年事。她說她去了安城,因為知道皇帝和霍准矛盾日益加深。安城是沈家地,剛好可以造一個由子,讓魏塱與霍准撕一場。

  只是沒想到,沈元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幾方人投鼠忌器,最後竟然是共同將事情壓了下來。

  這個插曲不值一提,她只輕微記起石亓這麼個人,蠢狗二字便概括了所有。在李敬思耳朵里,時間飛快來到了當年除夕。

  薛凌道:「我從安城回來數日,見糧案之事被壓下,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李敬思道:「什麼道理?」

  薛凌挑眉,慢條斯理道:「有四條狗,在大街上為一塊骨頭撕咬,咬的頭破血流。我以為,我走過去,就會有狗討好我讓我幫它,畢竟多個幫手,勝算更大。

  實際不是這麼回事,他們一瞧我走過去,就齊齊停了手,先把骨頭藏起來,四隻一起來咬我。因為我是個外人,骨頭落在他們誰手裡都行,絕不能落在我手裡。」

  李敬思聽得怪異,但勉強也能想透。又聞薛凌道:「所以,我想同時挑撥這四隻狗是絕不可能了。唯有自己先帶著個骨頭,一隻只引開,才能逐個打死。」

  她笑笑,朝著李敬思道:「等有機會,李大哥一定要隨我去原子上走一遭,那裡春夏秋都有胡狼。這種畜生就是須得引起落單,不然凶的很。

  可一旦他落單,比狗還不如。」

  她自己不覺,又復先前那種令人厭惡的散漫,只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徐徐停停,說自己找不著骨頭,還好曾經在蘇府里看見些爛肉。京中清名最盛的禮官齊世言,竟然有過年少輕狂,在秦樓楚館裡日夜笙歌。

  天地良心,齊世言也就失態過一兩回,全然稱不得日夜笙歌。然李敬思入朝時,齊世言一家已經樹倒猢猻散,是而他對齊世言了解不多。

  再想想自個也沒少左擁右抱,聽薛凌語氣甚為鄙夷,一時訕訕笑道:「如此,怪不得..你做了齊府小姐。」

  他以為是薛凌以此事為把柄威脅齊世言,還在想沒理由啊。這也就芝麻大個事,齊世言犯不著擔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幫薛凌。

  疑惑間又聽薛凌道是京中翠羽樓乃蘇家產業,裡頭姑娘環肥燕瘦,齊世言是個貴客,他的貼身東西,誰捨得丟,她正是拿著那塊玉佩混進了齊府。

  李敬思聽得一個混字,疑道:「你你騙他的?」

  薛凌僵笑在那,良久才酸澀道:「他騙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