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燈如晝(十)
薛凌已經趴軟塌上掰了好久的指節,這會都戊時都快完了,蘇府的人,怎麼還沒送信來,難道出了什麼岔子?而且今晚她聽到一個天大的秘密,說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坐立難安。
趴著趴著,覺得外衣硌的慌,索性脫得只剩肚兜,裹著大氅在那有一粒沒一粒的去拈葡萄吃。
這種盛夏水果,得多少炭火才能在這個季節捂出一筐子,虧得她有這個口福。門被推開,薛凌嚇了一跳,這會子應該沒人,花燈怕是子時才會散呢。
走進來的是石亓,他已經包紮了手,身上傷口也處理過了,寒氣深深的站在門口沒說話。
他懷疑薛凌,雖然那幾個刺客是鮮卑人,但是一開始那個女的分明是冒充這羔子引他上鉤。若不是他心狠,拼著廢了一隻手的心態,這會估計沒命說話。
等梁朝的守衛來了,他處理了傷口又在那等了好久,還是沒看見薛凌出現。想起自己哥哥說過住處,一路找了過來。這個雜種能勾結他燒安城糧草,那勾結鮮卑毀兩國邦交也不是做不出來。
今晚齊府本就沒啥人,他更是進來的容易。
薛凌見是石亓也愣了一下,身上傷,說明是交過手了,那怎麼沒死?蘇夫人失敗了?這什麼狗屁蘇家,找幾個殺手都找不妥當,還能讓石亓找到齊府來。
她抓著大氅擋在身前又喊了一句:「亓哥哥」,還是那般可愛,歪著腦袋問「你怎麼會在這」?再不是想裝樣子,她就是莫名的想惡毒些,偏又要惡毒的精緻。
石亓強自鎮定了一下,冷冷的問:「你不知我為何在這?」
看來事情已經全盤暴露了。薛凌卻還是甜甜道:「我不知亓哥哥為何在這。」
石亓沒說話,也沒動手,他在等著薛凌繼續解釋。
「你不應該…」.。這懵懂語氣突然變了個調,沙啞成老翁。「死在臨江仙樓下嗎」?薛凌把大氅往空中一揚,擋住石亓視線,披上外套,拎過桌上平意,大氅還沒落地。飛身上去,手腕一橫,這上好的狐裘被劃拉出兩寸長個口子,跌在地上刺眼的很。好久沒用過假音說話了,轉換的還是這般完美無缺,如同她這幾年的人生。
「阿落」。石亓不知道薛凌為何突然這樣,他猜測是薛凌所為,證實之後卻還是覺得恨的慌。他來並未帶武器,也未叫侍衛跟著,實際沒打算拿薛凌怎樣。
薛凌抬了平意,指著石亓:「你瞎叫什麼」。她沒動手,因為石亓死不死的,對她而言不重要了,死了挺好,亂才能動手腳。沒死,也無關緊要。
她聽見陳王妃在齊夫人懷裡哭的死去活來,說自己有孕了。前太子居然有後了?長子,嫡孫,這是個什麼寶貝?要知道魏塱可是還無所出啊!
薛凌瞧著石亓道:「咱們既有過交情,我不與你動手,你從哪來,滾回哪兒去」。
來了,又來了,又是這幅樣子。薛凌比一般姑娘都高,卻還是矮石亓一個頭,生的又秀氣。明明是只羔羊樣,卻衝著你齜牙咧嘴。讓你拿不準她到底能不能咬你一口。石亓只惡狠道:「你不怕我告訴你們當今皇帝?」
「小王爺,我不怕,你帳子裡的米,還沒吃完吧。你可想清楚些,我手無縛雞之力,怎能傷的了你羯族小王爺」?薛凌裝的越發弱柳扶風,下一秒喊「有淫賊」怕是都會有人信,畢竟她此刻衣衫不整。
石亓一口氣哽著說不出話來,他是不敢,非但不敢,還得賠著臉求梁朝皇帝大事化小。雖說是通商之事已定,其實兩頭人各懷鬼胎,大家都瞧的清楚,魏塱既不願意失了羯族和氣,也不願意明面開罪鮮卑,如果五部起了內亂,正是求之不得。
這事一查,一定是一盆子扣鮮卑頭上,這樣大家都下不來台。這個雜種,真是好手段,也不知道求個什麼。
他有一萬句髒話,卻不知漢語該怎麼罵,當初又沒學漢人市井無賴的東西,憋了半天還是那句:「你這個雜種」
石亓瞅到門把手上掛了柄短劍,抽了出來要刺薛凌。
薛凌有心要笑,那把正是陪齊清霏練習的破銅爛鐵。練完了都懶得收,隨手掛門上了,經不住平意架了一下就只剩半截。
石亓本就帶傷,兵器又吃虧,怎麼擋的住薛凌,都沒還手的機會,胳膊上衣衫被削下來一大片。
薛凌閃到一邊,道:「小王爺還是早些走,沒準我一會改主意了,留下的,就不是這塊碎布了。」
人在謀劃的時候瞻前顧後,真正做起來,根本沒功夫那麼想那麼多,反正一打起來,她就覺得,殺了石亓也挺好。可惜這是在齊府裡頭,萬一濺了血不好收拾。
石亓丟了手上半截劍柄,他不是不識時務的人,接受這事兒快的很,很明顯,今晚是薛凌想殺了他,不知為何現在又改了主意。而他現在很明顯不是對手,多留也沒什麼意思。人生之事玄妙的很,強求不來。
「山水有相逢」。這句話學的是薛凌的口氣。
瞧著石亓走,薛凌還是有點不爽,蘇夫人養的什麼東西啊,這幾日的活兒都白幹了,若不是那誰,少不得她要在齊府動手。
這殘廢的人,居然能讓妻子懷孕?薛凌去拾地上斷劍,這個消息也忒令人吃驚了些。
蘇夫人也聽完了蘇銀來報,不知道這事如何收場,誰也料不到有人橫插一腳,那麼大動靜,很快就有御林衛過來。她請來的就算是如來佛,也得惜惜命吧。沒死就沒死,反正蘇家怎樣都有生意做。
宮中這會子正聽戲,魏塱聽霍雲昇報「沒留活口」。忍不住拍了手掌:「這是哪家角兒,賞」。既然死無對證,那就一定是鮮卑做的,羯皇有點血性,打起來就好了。
石恆亦穩坐泰山,下頭人說了石亓性命無憂,這種情況,來之前已經料到了。總有人見不得梁與羯通商,好在這事兒已經了結了,沒鬧得不可收場,自家弟弟吃些虧算了。明兒返程,一切都成定局,羯族至少有幾年好日子過吧。
齊府其他人還沒回來,仍是安安靜靜的。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今年,應該該尤甚去年時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