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公卿骨(三十九)
薛瞑緊跟著起了身,絲毫不敢放鬆。這一路霜雪連天,夜深了也不好換馬,直拖到第二天下午才跨進陽城。
陽城地處棱州中心,是西北十六城之一,橫在烏州線上。若無霍雲暘留下的密信,莫說薛凌,任誰也難想到這樣一個人和霍准有淵源。
它既不是邊關,戰事還未起,年歲佳節,城中一派怡然自樂,城門進的格外進得順利。薛凌稍有意外她這一路竟沒將薛瞑甩掉,然人都跟上來了也無可奈何。
二人下了馬,薛瞑搶先去與那守門的卒子交談兩句,迴轉身來甚是開朗語氣喊:「小少爺,咱走吧。」
薛凌全無觸動,尋常笑著進了城。馬搭子裡乾糧飲水絲毫未動,薛瞑在路邊買了倆蒸糕功夫,薛凌已在馬背上奔出老遠。
此處不比京中,便是橫衝直撞,升斗小民也只有讓路的份兒。西北十六主城的輿圖,她都看過。街道阡陌肯定記不清,城裡老爺的住處還是容易找。
何況朝廷有規定,這幾城的日常務公處皆在西北向而不在東南,為的是一旦打起來,民可退,而官不得拒。
兩人從京中而來,走的是南門,得橫穿一個陽城才能走到雷珥面前。文官駐地,多是家眷皆隨其行,經年累月,非詔不入京。
以前薛凌大抵從未想過,現一路跑著,默嘆了兩聲,真好。將戍邊,妻兒老幼皆在京,文人卻能闔家團圓。都是求個平安,雙方惡平安如此天差地別。
州郡縣衙,無事不朝。這個點,雷珥應在家中天倫共樂。到了城西北,且行且問,申時初,總算站在了雷珥府邸門前。
門口小廝下人一應不缺,門角處大紅燈籠高掛。上頭未見絲毫積雪,以這兩日這個天氣,可以推斷出府上人勤快的很。
薛瞑看過一眼薛凌,邁步欲上前。薛凌一把扯住他,冷道:「站我後面,不要多話。」
說罷一抖衣襟,正步到大門口,不等迎上來惡小廝問,即掏出牌子在幾人眼前一晃,沉聲道:「朝廷辦事,讓雷珥出來。一刻之內我見不到人,管教他滿門上下人頭落地。」
陽城離京也算遠,家養的下人哪兒見過這等恐嚇。當時呆愣在地,只說這眉清目秀小公子,說話說話怎跟個閻王爺似的,字字都像要人命。
看幾人沒立馬爬去叫,薛凌不耐催了一句:「還不滾?」未等那下人往裡,她一撩衣襟,手按在腰間,昂首闊步進了門。只說是有人敢攔,管教她回身就添一具屍體在場。
光這周身氣勢,也無人敢不開眼,何況後頭還跟著個薛瞑亮了劍柄。小廝回過神,小跑兩步跟上,低聲回了句就去請老爺。另倆個則一臉驚恐,點頭哈腰喊薛凌先往裡邊歇著。
也不知那下人去如何傳的話,反正雷珥過來之時,臉上汗濃如雨,氣喘不停,顯是跑的辛苦。
人說與他還不信,跑到門前一看,座上果真是個黃毛小子,懸著手腕在吹茶。粗布外衫上頭一張臉細皮嫩肉,活脫脫一個矜貴麼兒,哪有一丁點像是是什麼朝廷來人。
薛凌聽見動靜,目光如炬瞧過來,雷珥頓時改了看法。有,還真有。這人有眼裡一點血紅,硃砂痣一般。
哪有人眼睛裡長痣,真是見了鬼了。
他一時呆住忘了腳下,被門檻絆得一個磕巴,差點栽倒在薛凌面前。薛瞑看不過上前扶了一把,雷珥這才瞧見,旁兒還站了個人,神色內斂喜怒不現,反倒很像個辦事的。
聽聞來人拿了塊黃燦燦的牌子,他猶豫著要不要跪。薛凌一見人到面前,已丟了手上茶碗,道:「無干人等退得遠些,我有陛下密旨於你。」
她看了看門外好幾人站著,一撇腦袋,倨傲道:「是在這說啊,還是往書房說。提前申明,此事若走漏丁點風聲,可沒人能保住你。」
說也奇怪,他不說話,雷珥只覺可疑的很。這小子一開口,言語威壓就讓人忍不住想拜。
此等架勢,常人實難裝出來。雷珥當下再不敢怠慢,躬身喊薛凌請,言罷自己轉身帶路,將薛凌引入一處密室里。
想開口,一張老臉通紅又不知何處問起,只訕訕喊著大人先坐。薛凌一屁股扎椅子上,直接道:「
我要一份文書,你現在即刻差人擬。就寫胡人集二十萬大軍,欲從安城南下,已在城外十里安營扎債,雲梯巨弩盡在前列,請沈元州將軍速回。
具體如何措辭,想必你比我清楚。無論如何,要在明日午時之前給我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
她跟薛瞑過來,走了整整晝夜還多。現在已是申時末,聽上去要趕在明天午時前不太可能。但如果是雷珥差人,可以走官家驛站,一路換人換馬,肯定能比她和薛瞑快。
「啊?」雷珥聽得完全摸不著頭腦。薛凌從懷裡掏出個扳指,正是霍準的那枚黃龍玉,她一直留著。
「這文書,你出,我不能保你無虞。你不出,明日京中即有來人,你這府上男女老幼,要落得個和霍准同樣下場。
我趕時間,兩刻之內看不到文書出發往京,雷大人,就多備些熱水把脖子洗乾淨。你與霍准那些狗屁事兒,不必我多作言語吧。」
雷珥愈加汗如雨下,哆哆嗦嗦伸手要去拿那枚扳指,薛凌只哼了一聲,沒阻攔,道:「要看快點看,以私勝公,紫帶黃龍玉不好找,你權當開開眼。
既懷疑我身份,我只說今蘇凔蘇大人通胡一案。限市令究竟往羯走了多少東西,凡經棱州的文書,你都給了霍准一份。證據都在我手上,我勸雷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
雷珥還待掙扎,喘道:「我我我我出文書也沒用啊,這兵馬兵馬之事都是報與都尉,再報與我。我也.」
「你到底出不出?」
「我的祖宗啊!」雷珥跺腳:「我這齣什麼啊我,我這齣給你,文書上頭也只得我一城官印,遞上去別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城來的。
祖宗,您這,您這究竟要啥,您您您嗨.哎喲,您這,你是對這文武之事一無所知啊。您就,你且歇歇,不如從長計議。。。。。。。。。」他揮手擦汗,還在想措辭。
來人是誰管不著,既催得這般急,只要拖一晚上,哪怕拖得半個晚上,就肯定來不及,到時候便能另有說道。
「你戲演完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