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公卿骨(二十九)

  第764章 公卿骨(二十九)

  那廂含焉長出一口氣,復抹了把眼淚,哽咽說不出話。薛凌在手裡掂了掂舊衣,道:「小事而已,怎麼不早些拿出來。」

  她還是那般嬉皮笑臉:「早拿出來,沒準申屠易現在都能下地跑了。」

  含焉止住抽噎想辯解,話到口邊還是什麼也沒說。薛凌道:「今日來的不巧,我沒與白先生說一聲,貿貿然去找人,怕是尋不著個好的。

  你先收著吧,晚間我回去交代底下請倆和」,她改口:「請倆高僧到院子裡喊。要喊就喊到身邊去,何必在這荒郊野外的喊。」

  含焉對這提議好像並無驚喜,欲言又止似乎還有些不大樂意,但還是把包袱接了回去。薛凌牽強的安慰著人:「大好的日子,何必哭哭啼啼呢。」

  又說得幾句,才見含焉勉強漏了笑臉。三人一道兒回了往主殿供了幾位神佛,燃了兩縷檀香,這才打道出了寺廟門。

  薛凌不忘順手在佛像底下摸了個果子,就著衣襟擦擦,一口咬下去唇齒生津。她頓住腳步,往上看,瞧不清是哪路仙家的臉。

  只心中嗤笑一聲,你托我的福才吃得一口好果子,倒要我大老遠的來拜你。

  薛瞑二人等她一瞬,見薛凌又抬了步子,皆沒多問。含焉緊跟上來嗔了一句:「馬車上有吃食,這些落了灰,吃壞肚子可就糟了。」

  薛凌只咬得那一嘴就想扔,看門口人來人往,恐有損壑園顏面,這才捏手裡又啃了兩口,一路回到馬車上。

  午膳也沒回園,就歇在臨江仙。含焉進得屋裡,似要將那包袱放下。放椅子上也不好,放桌子上也不好,放窗邊榻上也不好,來迴轉了一圈還摟著不肯撒手。

  薛凌已撿了幾樣乾果在手裡,漫不經心往嘴裡丟,見含焉跟個無頭蠅子似的亂竄,道:「你隨便找地擱著吧。」

  想是聽出她語間不耐,含焉又是愁容上臉,眼看著要哭。薛凌忙道:「我是說不好總抱著,你這般上心,怎不早早說與我來,事兒早就辦妥了。」

  含焉久久無言,半晌碎步行至榻前,雙目怔怔看著窗外,將包袱摟的越發緊。好一會子才輕聲道:「我我也想早些說與你的。

  可我又不想說與你。

  有時候想想,丟了也好。

  我與他,幾日露水恩淺,還還.情長還不如往日客人。

  我如今過的又好,我不想與你說以前那些不好。」

  薛凌輕「嗯」了聲,又是好久,含焉垂頭,低聲道:「我不想與你說,也不想自個兒記得。」

  她轉臉看向薛凌,展顏道:「你那日說的好,婦人也好,男子也好,都該有些幫扶天下的正心。

  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幫得旁人,可蘇夫人也說的好,自己過好了,才能幫得旁人。我想以後的日子都好一些.等大家都好了屠大哥他他肯定也會好他好」

  她愈說愈急,愈說愈亂,逐漸語無倫次,薛凌打斷道:「我知道了,晚間回去就著人去辦。」

  含焉住口,轉回臉,片刻又道:「薛姑娘,你你.我有個.」

  「有什麼話直接說。」

  「你怎麼能.能毫不猶豫的選擇記住呢。」含焉恐薛凌誤會,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也很好。

  壑園裡人也好,吃的也好,住的也好。如果我不去想屠大哥,就會一直好。我知道你一直在一直在

  如果,」她不敢直視薛凌,只是試探著問:「如果就這樣過下去,你我都.都..」

  「都怎樣。」

  「都都能平平安安。」

  炒過的花生在嘴裡嘎嘣一聲,薛凌細嚼慢咽,吞下去才回頭笑:「你以前說,你長在平城,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哪裡?」

  「最遠..最遠..最遠是寧城。」

  「寧城到平城,快馬不歇不過大半日。若是普通劣馬腳程,再帶些行李,得走上晝夜吧。」

  含焉垂頭:「嗯。」

  「寧城繁華,兩城之間的人求些活計,是該往那去。平城往東,差不多也是這個距離,另有一座安城,你可去過?」

  「只是聽過,不曾去得。」

  薛凌出了口氣,接著望向窗外,徐徐道:「我猜你也是聽過沒去過。那一帶的人,大多知道平安二城的來歷。」

  她再沒繼續往下說,含焉等了一會抬起頭來,再看薛凌,恰見她變了臉色,狠道:「我要的平安,就在那,不在這裡。」

  世事總有些不經意的巧合,將人持續往深淵裡推。含焉再沒多問,薛凌又吞得兩粒糖蓮子,小二大呼小叫進門上了點心。散了幾粒碎銀當賞錢,她作歡喜狀招呼兩人趕緊坐下吃。

  這幾日來的憤懣氣一掃而空,像是終於找著了緣由。薛璃不願意提及往事,是因為現在江府錦衣玉食罷。

  這些懦夫,她忽而開始得意於自己孤勇。

  薛瞑與含焉二人依言坐下,一併亂吃了些。三人還沒散,忽聞底下大堂里喝彩聲震天。薛凌抬頭,頓了一頓催促兩人快些吃,吃完也去湊個熱鬧。

  含焉不解其意,只趕緊吃完手上東西丟了筷子。薛瞑緊隨其後,反是薛凌又飲了兩大碗粥水才起身。

  臨江仙一樓的大廳里常年有說書人,醒木一敲悲歡離合皆在其內,鎮尺一打抑揚褒貶盡在其間。只是閣樓里聽得隱隱綽綽,不知今日說的是哪出。

  三人下到堂前,給了茶水前,坐到裡頭,才瞧見說的是武乙射天。已說完了上半場,先生在潤喉,底下聽書的扯著嗓子叫好。

  薛凌尋了椅子坐下,看台上掛的牌子頗有些玩味。武乙暴虐,戲神而射天。近日是很適合唱這齣,她都懷疑這先生是不是江府授意蘇姈如放上去的。

  適合唱這齣,當然不是指如今的天子無道。而是,這位武乙大帝,是被雷劈死的。書有記,帝獵於渭,天雷竭,遂崩。

  昨日驚雷,今日可不就該唱這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