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公卿骨(十九)

  第754章 公卿骨(十九)

  薛璃搶道:「我知道,家姐,我知道。我知道當年是為了我」,他還是不敢直視薛凌,避開目光道:「我知當年是因為我。

  請你請你勿要再與大哥生怨。」

  薛凌唯恐兩人誤會,問的清晰明白:「你知道江玉楓的腿是裝的嗎?」

  薛璃頓了一頓,道:「本是不知的,是四五月間大哥特意與我說起當年之事,我這才得知,你二人當年都受了委屈。」

  薛凌再難忍傷懷,痛苦道:「什麼叫特意與你說起,分明是我出現了,他知道瞞不下去了。

  他知道瞞不下去,才不得已告訴你知。若江府真拿你當兒子養,他怎麼會瞞了你三年有餘。

  你為什麼能對著他父子二人如此親熱,你知不知道,等江玉楓的腿好了,你在江府算個什麼東西?

  一枚棄子,一個用來牽制我的把柄,一個薛家餘孽,一個早就該死的蠢貨。你不願過來,你當我願意請你過來。」

  「他們不告訴我,是我自己不成器,大哥怕我說漏了嘴,招來滔天之禍。」薛璃梗著脖子,十分堅定,仍喊著江玉楓大哥。這股子倔強,倒和薛凌如出一轍。

  薛凌怒極反笑,道:「也對,你不成器,所以一心想躲。難為我今日叫你過來,本想拉你出龍潭虎穴。

  你不願出來,也好,回去。如今江府富貴,我是飄蓬。你說的都對,活人要緊。

  在你們眼裡,我是個死的!」

  「家」

  「滾!「她喊的聲嘶力竭,又無能為力。

  薛璃還要張口,薛凌喊:「把他給我扔出去。」

  薛瞑連忙冒出來,薛璃看了一眼,急道:「家姐,父親若在」

  薛弋寒若在,她就砍那老不死兩刀。當年就該舉兵,回個狗屁京。就是這些蠢貨一忍再忍,一讓再讓,讓到了今日地步。

  那一桌子書,終被推了一地。誰也沒見過她這般氣急敗壞,薛璃被嚇住,薛瞑快手將人拖出去。

  世事太過遙遠,薛璃不曾看見,薛凌也忘了,十二三歲里,為了兩隻兔子,她曾與薛弋寒這般歇斯底里。

  而後,情,就徹底裂了。

  有了這麼一檔子事,紙上筆鋒如刀,一疊百家姓寫的儘是戾氣,也無心關注霍雲婉那頭如何了。

  大抵陶弘之是對的,她不能罷手,她決不能罷手。

  她贏了,她一切都是對的。

  她罷手,不僅前功盡棄,而且是在認錯。

  深夜時分,一個小丫鬟跑到院門口求見,問薛凌睡了沒。這話跟脫褲子放屁一樣,隆冬三更時候敲門問睡了沒,她死了都得活過來問問咋了。

  不過白日氣鬱,本一直還沒歇下。薛凌讓將人招進來,那丫鬟跟著薛瞑到了裡頭,十五六的小姑娘輕聲道是白先生交代:怕小姐等的急,特來傳個話,霍家姑娘那裡一切妥當。

  薛凌丟了筆,斜眼睥睨過去,冷道:「就這麼一句?」

  小姑娘忙垂頭道:「是只有這麼一句」。話落又忙道:「還有.白先生說若是小姐睡下,就就明日早些來傳便是。」

  「我知道了,你去吧。」

  薛凌起身,此時方歇。

  後宮中的事,原該好些日子才能傳出來。只第二日間朝堂上起了稍許爭執,天子,何來家事呢。

  聞說昨兒冬至節。天子午宴群臣,夜宴闔宮,王爺娘娘太后盡在其列。黃家事定,西北暫安,想是魏塱興致也不錯,特遣了人邀霍雲婉也往席間坐。

  皇后閉宮數月,這次也沒能前往,只讓宮人帶出些蜜漬梅,說是今年新梅親釀,剛啟了壇。往湯飲里放上兩粒,酸甜可口,解酒飲樂兩相宜。

  皇帝既還念著皇后,自然不能推辭,眾人也是連聲稱好。然那一盞金黃色蜜梅在魏塱的桌案上擺著,許久都不見得誰用上一粒。

  歌罷舞盡,一美人站起,說是初孕貪嘴,看見那梅子含酸,忍不住向陛下討兩粒來。話音才落,另一位小嬪也跟著喊要。

  貪嘴也罷,借著皇后的名頭討好魏塱也罷,這數月間,宮中舊人去了,又添新人。皇帝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哪能只得一個種呢。

  魏塱笑笑命人遞了去,太監沖了兩甌茶水。兩位妙人正要飲,雪娘子跟著站起,說自己近日胃口不佳,也想求幾粒來解膩。

  她已孕七月余,卻只腰身見長,容顏不減分毫。皇帝估計想省點事,一同許了,又說是皇后盛情,給後宮諸人都分上幾粒吧。

  一盞梅子轉眼散了個乾淨,席間有吃的,有不吃的,原只是個夜宴微不足道的插曲,當時也沒見得如何。

  孰料月上中天,眾人要將散未散之時。那美人先是一個皺眉,繼而捂腹喘了兩口粗氣,轉眼哀嚎不已。

  宮女才問得一聲,垂眼看道冬日厚厚羅裙下洇處大攤鮮紅,嚇得她一個屁股墩兒坐地上。還是美人痛苦難當里喊了聲:「太醫.太醫。」

  眾人還在驚鄂,一小太監接話尖叫道:「傳太醫」。又聽那美人氣若遊絲喊:「陛下.陛下」喊得兩聲,眼裡一翻白,徹底暈了過去。

  這位新晉的美人蕭氏,年十七,窈窕蕙質,如丹如桂,雖居於偏殿,因得皇帝喜愛,特賜了個桂苑的牌子掛著。

  魏塱起身,三兩箭步衝到人面前,皺眉道:「這是怎麼了,先送回桂苑,著太醫往苑裡診治。」

  三四個宮人七手八腳才奔到跟前,旁兒那位小嬪也栽倒在地,又是一陣喧鬧,兩人齊齊抬到了桂苑。

  皇帝匆匆而去,眾人也且散了。太醫趕到蘭苑才看了一眼,就直搖腦袋。片刻後即道定是用了利水之物,有孕之婦人最怕這個。

  怎.怎,他話沒感嘆完,瑤光殿那頭的宮女急匆匆來請魏塱,說是雪娘子腹中劇痛,怕是怕是

  魏塱怒道:「旁的御醫都死光了嗎,要來這請。」

  宮女不敢辯駁,道是太醫說用了利水之物,腹中胎兒怕是怕是她跪在地上,請皇帝過去看看。

  魏塱抄起桌上杯碗,砸將在地,看屋裡倆都還沒醒,決定先去瑤光殿看看。一來腹中胎兒要緊,這邊的已經沒救了,那個總還有得顧念。

  二來,雪娘子,他並非厭惡,忙著別的事就罷了,現在能去當然是要去。

  偏他正要抬腳,蕭美人悠悠然醒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砸碗嚇醒的。眼才睜開,淚就滾了一枕。哀哀喊:「陛下,陛下」

  這頭是個女人,那頭也是,總不能眾目睽睽把這個推開。魏塱迴轉頭來,坐到床邊安慰了兩句,蕭美人死扯著皇帝手不放。

  耽擱了一盞茶的功夫,瑤光殿那頭宮人來報,雪娘子到底占了胎兒已成的便宜,太醫一劑猛藥下去,腹中的娃算是保住了。

  這下蕭美人更是哭的死去活來,魏塱稍微鬆了一口氣,又哄得兩聲,才趕著往瑤光殿轉了一程。可惜他到時,雪娘子體力不支,已用過藥睡去了。

  睡便睡了,比起鬨女人,顯然查原因更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