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庭前月(八十三)
他問的直白又自然,聲調如常,神色疑惑里又帶著好奇。眾人目光齊刷刷聚過來,皆是不可置信一般仔細探究,試圖從李阿牛臉上找出一丁點說謊的痕跡。
有人按捺不住,驚道:「不會吧,李大人。這天底下,有誰不知道薛大將軍啊」。說完不忘嗤笑著與眾人交匯了下眼神,又看向李阿牛,示意根本無人信他。
李阿牛與他對視片刻,好似仍不知這些人說的是誰,求助般看向了羅連。
羅連再不似剛進門那樣通透,即便被李阿牛直直瞧著,依舊好整以暇沒答話,古怪笑著伸手去拿茶水,避開了與李阿牛四目相對。
這反應,分明是也不信。
李阿牛心中大駭,卻強自鎮定,乾笑了聲,略尷尬道:「我我以前.見識少,不比你們這薛薛弋寒是哪位大人,我確然沒有。」
他看著眾人,替自己辯白道:「好像,朝堂上.沒遇見哪位大人姓薛啊。」
羅連端著茶碗再次掃視過李阿牛,片刻放下茶碗道:「李大人莫不是與我們說笑,這薛宋案才不過三四年間,雖說平日裡提起是犯忌諱,那您也不用故作不知吧。
此處都是自己人,大家討論的又是京中命案,何以扭捏作態.」,他放下杯子,力道有些大,輕道:「裝瘋賣傻。」
話音被瓷器砸在桌上的「咯噔」聲掩蓋,既不會太大,卻又恰能讓在座眾人都能聽見。
李阿牛瞬間漲紅臉色,肌肉抽動顯是在盡力隱忍。然周遭旁人也霎時失了恭敬,其中一人附和羅連高聲道:「大人這還瞧不出來麼,人家是陛下寵臣,哪瞧的上你我這些風裡來雨里去的辛苦活兒,支支吾吾的不就是找個由子跟咱扯開。」
羅連輕「哼」了聲,道:「少說兩句」。像是斥責,實則說的淡然,不痛不癢的反而有褒獎的意味。
李阿牛掛不住面子,起身沉道:「我去別處等候。」
一人不肯甘休,跟著站起道:「李大人留步,您這一走,呆會陛下回了,豈不說我等仗著人多欺你?」
李阿牛已有怒意,道:「那要怎麼樣。」
羅連打著圓場道:「快些坐吧,大家同朝效力,皆是替皇上辦差,雖有分歧,卻不至於傷了情誼,皇上命你我在此等候,必有其用意,李大人既有所顧忌」,他與眾人示意道:「你我休要再提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兒。」
幾人吊著嗓子陰陽怪氣的附和:「不提不提」,李阿牛權衡再三,又坐回椅子上。有了這麼一鬧,氣氛僵硬,眾人飲茶的飲茶,吃食的吃食,再無人答話。
靜了片刻,忽一人賠笑道:「沒準是我們多心了,李大人並非京中人氏,家中又無人為官入仕,不知朝廷要員,也說的過去。」
羅連白了那人一眼,又看向李阿牛道:「我倒是忘了,李大人出身於微末,適才得罪」,他停了片刻,死盯著李阿牛道:「不過,你當真未聽過此人?」
李阿牛不避不閃,頗有些不耐煩之意,沒好氣道:「我沒聽過,這個人真向你們嘴裡說的這麼大官,我上朝幾月,怎麼沒見過他,也沒聽誰提起過他啊。」
羅連又瞧了他許久,方收回目光,態度似柔和許多,主動站起替李阿牛續了茶水道:「如此說來,是在下小人之心.」
他話未說完,旁邊人一改死氣,雀躍搶白與李阿牛解釋道:「不怪羅大人不信,這我也不信啊,還以為李大人您跟旁的一樣,犯忌諱,所以與我等在這裝傻呢。
先朝鎮北將軍薛弋寒,後謀反賜死的那個。這要過了十年八年您說您不知,就當孤陋寡聞,可這不是才三四個春秋麼,朝中誰能不知道啊。」
李阿牛猛看向他,反問道:「謀反那個?」
羅連身子一頓,又緩和開來,與眾人笑道:「瞧,我就說嘛,李大人哪能不知呢。」
李阿牛急道:「這倒是是以前聽差爺在街上昭告過,但是.」,他看看羅連,又絞盡腦汁真正去回憶了一下當初明縣關於薛弋寒的隻言片語,艱難解釋道:「我知道朝廷出了個反賊,但實在是不記得此人名字。當年.我.」
他瞧著羅連,十分無奈:「當年我就街邊聽得一嘴,哪能記得那麼清楚」。李阿牛忽地驚道:「你說京中命案和謀反那個有關係?」
音調之高,眾人皆嚇了一跳,一人先道:「李大人收聲,這事尚無眉目,做不得數,可不敢胡說。」
羅連亦道:「是啊,慎言,李大人。我兄弟幾人本是敬你,才起了與你共同商議的心,卻不想多生誤會,這便罷了,大家且擱置這事,等皇上來了再行定奪。」
李阿牛瞧他幾眼,悻悻收了聲跟著坐的老實,他這突如其來的驚詫還真不是作假。畢竟若這樁命案真與薛弋寒有關,那多半.是江府與薛家小姐做的。乍聽此事,叫他如何能不驚。
羅連沒放過任何一個審視李阿牛的機會,神態語氣動作,都不像是假話。要麼全然不知,要麼早有準備。
可惜的是這二者不好分辨,唯有再派人暗中去查查這位常侍近來的飲食起居,從中推測一二,終歸,活兒難辦便是了。
如此三番五次的不快,眾人皆緘口再不提起,李阿牛垂頭用了些點心,臉黑的理直氣壯。
他自雪娘子一事得了皇帝青睞後,來往皆是眾星拱明月。休管背後如何瞧不上,至少人前都得賠他笑臉三分。
不料春風得意的從舊居回京,遇了薛凌不算,又被這羅連眾人明里暗裡一陣奚落,心中儘是嫌惡不忿,早無半點惶恐。
周遭坐著的人不以為意,胡天胡地聊了些玩物天氣,門外太監細長嗓子開喊,魏塱總算姍姍來遲。
眾人齊齊站起又跪倒在地喊萬歲,魏塱腳還在門口,即喊了「起來說話」,言罷徑直走到屋頭上方正桌椅處,看了一圈眾人,目光停在李阿牛身上,眼睛一亮道:「李卿回來了,昨兒差人去接你,聞說還在路上,叫朕一陣心焦。」
又自顧拍了下腦袋道:「朝事纏身,朕倒忘了這茬」。他似乎還要念叨點啥,羅連上前道:「陛下」,喊了卻不言語,只垂頭站著。
魏塱喜色一掃而空,躊蹴片刻對著李阿牛道:「朕有旁事,你且先去旁屋候著吧,稍後朕傳你。」
李阿牛心中咯噔一聲,躬身喊了退,忙不迭轉身向外。屋裡眾人不約而同,皆往他背影瞧去。
待腳步聲消失,魏塱坐在椅子上,蹙眉瞧與羅連,沉聲道:「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