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袍笏(一百一六)
然我久經旁人廝殺,自身亦成困獸,知拙而行拙。
蘇姈如見薛凌明顯不怎麼在意蘇家與霍雲婉的關係,雖略有不喜,到底勝過薛凌幫霍雲婉講話。只要她不站在霍雲婉那邊,比什麼都強。
閒聊了好一會,蘇姈如都已經提及老李頭之死了,蘇銀還沒來。薛凌不耐,卻想著蘇府的庫子是大,這點東西該是不至於特意耗著她,換了個姿勢,將腳擱在小凳上,躺的更平了些。
即便蘇姈如剛才問老李頭是薛凌什麼人,說的淒淒無比,現又巧笑嫣然道:「落兒覺得永盛如何。」
薛凌漫不經心道:「不錯,闊氣,玩的也樂,輸了都暢快」。她既不拿那當回事,現說的也坦蕩。
蘇姈如輕手推她,嗔道:「輸了怎麼能暢快呢,不找個機會贏回來?」
「又不是我的錢,你心疼你自己去贏」。薛凌仰躺著,沒看見蘇姈如臉上一閃即逝的兇惡,半晌才以慣有的語氣道:「我當然是要贏回來的。」
她再沒說話,薛凌跟著閉嘴躺的理直氣壯,又等了好一會,蘇銀才一路小跑著過來道:「夫人,找到了。」
薛凌一個挺身,搶先從蘇銀手裡接了盒子。蘇姈如伸出的手也沒閒著,順勢揮了揮,示意蘇銀先下去。蘇銀本是要對薛凌邀兩句功的,樂得省了功夫。不料薛凌沒讓他走,盯著盒子道:「那天的事多謝了。」
蘇銀知是永盛的事,躬身道:「落兒小姐客氣,都是我們底下人該做的」,說完才退了去。
薛凌打開盒子,裡頭東西確然與平意基本相差無幾,只劍刃少寬。這麼精細的東西居然還作了兩道血槽使截面呈工字形,更輕的同時強度更甚。要論殺人,好似比平意適合的多。
迫不及待拿起來仔細瞧,劍柄上的字是「恩怨」。
薛凌將劍橫在眼前,嘲弄般輕「哼」了一聲,蘇姈如手支在桌上,笑盈盈的問:「如何如何,可是落兒喜歡的?」
薛凌未答,她又懶懶道:「還是落兒好啊,若我再小些年歲,也讓家中請他一班子武師,這世間不平事,斬了便是,哪似現在這般天天愁白了頭髮,哄完了這個,又得哄著那個的。」
薛凌好似沒聽見蘇姈如嘮叨,只盯著劍看,覺得與平意確然是一對,該是以前她錯悟了平意的意思。
恩生怨起,皆是意難平,唯利刃可解,當初鑄劍的,也是個妙人。
她收了劍,對著蘇姈如道:「我去年離開蘇家時,曾問過你究竟想要什麼。我去齊府時,你又說金鑾殿上沒準坐著的姓蘇,我引了石亓來,你也不是沒膽子殺個番邦王爺,你又哄著誰了?」
蘇姈如頓口,薛凌又道:「你不過就是哄著自以為是的贏家罷了,人家不睬你,你就想掀了桌子,可人家允許你跟莊,你就跟捧祖宗似的。倒也是,掀了桌子,什麼都不剩,哄著那贏家繼續玩,你也能贏個三瓜兩子兒。夫人,你才該去永盛多玩兩局。」
她眼瞼像下,神態輕蔑,提醒道:「你是以為魏玹登基蘇家就能落著好,還是覺得現在巴上了魏塱的心腹愛將就能永享榮光」。她停了半晌,嗤笑道:「你連自己坐莊的決心都沒有,可不就得眼看誰要贏就哄誰。風水輪流轉,那九哥又能贏的了幾年呢。」
蘇姈如斂了笑意,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薛凌收了劍,移開目光,輕鬆道:「我謝你贈劍之誼,說點自己的看法罷了。這次有個申屠易,下次沒準是申屠難」。說罷徑直走了。
她走出老遠,蘇姈如還在椅子上支著腦袋,蘇銀上來輕聲道:「夫人」。蘇姈如取下手肘,漫不經心揮了揮,渾不拿薛凌那些話當回事。
臨了又覺被個丫頭數落心裡堵的慌,起身嘆氣隨口抱怨了一句道:「好似她不想贏似的,這念頭是怎麼著,玩骰子還玩出個高低貴賤了。」
蘇銀躬身道:「夫人不必掛懷,落兒小姐向來有口無心。」
蘇姈如瞧向蘇銀,欲言又止道:「罷了罷了,以前是有口無心,現在可說不準,且先隨著去吧。」
薛凌出了門,再回江府就快的多。雖是江玉楓說府上下人都換了一批,不過她孤身一人還是翻牆來的快。
原以為會遇上弓匕半道兒攔人,畢竟江玉楓那頭應該很關注宮裡情況。沒想一直走到自己住處都暢通無阻,進門瞧見含焉愣愣坐在院裡不知何事。
薛凌走上前正欲問,聽見響動,含焉噌地站起,看是薛凌,急忙過來道:「薛姑娘,你去哪了?」
昨日有沒有交代過自己要離開?薛凌記不太清,沒過分糾結,道:「何事這麼急。」
含焉抬眼瞧她,又低下頭去,小聲道:「十五了,今兒十五了」。恐薛凌不解,她又訥訥道:「你說的最晚十五,屠大哥.」
薛凌一捏手腕,裡頭是和平意基本一樣的輪廓,啞著嗓子沉道:「他不會回來了,我替你問過了。」
說罷伸手想將人先拉扯進屋,以她對含焉的了解,這人立馬就得哭成淚人。可既已從蘇姈如那得了確切消息,與其拖延著日日面對含焉盤問,不如一劑猛藥下去,生死看命。
然她手伸過去,含焉即抬了頭,似乎是如雲如棉的暖軟一團,忽而堅硬成如鐵如石冰冷滲骨,強笑道:「是嗎?」
她想撇開薛凌手,剛用了一點力,卻反而合攏手心將薛凌抓的更老實,討好道:「不要緊的,我也猜到了,薛姑娘不用在意.」
說話間眼神躲閃到了別處,輕微一點哽咽里,薛凌仍能聽得分明。含焉道:「我與他我與他也無多大幹系。」
如果我與他干係不大,些許就能緩解些失去帶來的痛苦。
她終撥開了薛凌的手,擠出些胡地那種嬌羞笑顏問薛凌以後是不是都住在江府,說以前從未見過這般宅子。
那些丫鬟,都恭敬的稱她為姚姑娘。這稱呼顯是比「小姐」要低一等,可在含焉眼裡,好像已然足夠尊貴。
尊貴到,她相信單憑這個稱呼就能讓自己餘生安穩,再不生流離波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