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袍笏(五十四)
孟行並不避忌霍慳目光,朗聲反問道。他行直坐端,犯不著分毫愧疚。這個時候,也容不得他有愧疚這種會導致人軟弱的情緒在。霍雲暘活著,他就鞍前馬後,霍雲暘死了,他就得自求多福,總不能還要作婦人哭啼捶足頓胸地喊雲暘死的冤。
要魯文安二人領兵出城,雖有私慾,也為大局。新任主帥不知何時才能到,先拿屍體壘起來,拓跋銑總要花費時間清理,拖一時,是一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就是為這種時候麼。
霍慳能領悟孟行話里意思,只仍覺不是萬全之策,追問道:「萬一此人已經回京面聖,到時候與你我當庭對症,這謊話怎麼圓的過去啊。」
袁歧搶白道:「你豬腦子啊,那會不是告訴你那人殺了將軍之後片刻不敢停留就慌忙逃離。要真是皇帝的人,一榜聖旨甩出來,誰還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怎樣。能不能別在這磨嘰,再晚想出你都出不去。」
「那還真說不準.」,霍慳沒好氣嘀咕道,恨恨低了頭。那天殺的瘟神能活命,不就正因為啥都沒有。孟行要處理霍雲暘之死,暫且就顧不上一個對後事影響不大的真兇。
如果那人真扔了聖旨,才是鐵定要將命留在此處,好落個死無對證。這些腹誹霍慳再未說出來,皇帝與霍家之爭兇險到了什麼程度,他一時半會還沒悟道要害,但孟行說的此間情急,已經片刻耽擱不得卻是屬實。就先聽著安排,走一步看一步。
門外又有人喊求見,孟行不敢掉以輕心,唯恐城中生亂,揮手止住眾人口舌,叫了進來,原是去探胡人兵馬的已經第三次回信煙了。
緊急關頭,孟行吩咐人不用探的詳細,只管示意距離即可。每十里為一記,若胡人已到,焚黑煙,若沒到,焚白煙。
現在是第三次來傳,也就是說,胡人還未到寧城三十里內。
孟行有些不解,按霍雲暘的計劃,胡人若是會來,那今天肯定會到。最好的初次攻城時機是下午靠傍晚時分,在此之前,兵馬要先在城池近處安營紮寨,生火做飯,吃飽喝足後才能上陣。
這個點胡人還在三十里之外,那很可能今天不會交戰。以先前霍雲暘與孟行所言,如果胡人今天沒來,那就是拓跋銑在耍花招,要麼白拿了平城的糧就走,想看大梁將軍與皇帝內鬥,要麼是埋伏在平城等霍雲暘過去,妄圖趁機將其斬殺。
原雲暘若在,此等雕蟲小技不足為懼,抽調精兵即刻出城往便可。若拓跋銑已退,到時候文書上可以寫以少勝多,未損一人一馬,長驅胡寇數百里。若拓跋銑沒退,那就加急往京中上奏,說胡人大舉來犯,以寧城一城之力,無法與之抗衡。
不管怎樣,霍家都能被暫時盤活,從通胡謀反的罪名里先行喘口氣。
可現在的問題是,霍雲暘死了。
孟行皺眉想著這局該如何解,魯文安道:「你們先前說殺了霍雲暘的人自稱魯落?」
他已好久不曾開口,人皆以為他識得此人身份,急道:「怎麼,你熟悉。」
魯文安齜牙咧嘴皺了下眉,道:「以前是認識這麼個人,就不知道你們見到的那個什麼模樣,多大年紀。」
霍慳狐疑道:「你上哪」。
孟行打斷他說話,道:「看起來十六七的模樣,約莫六尺多高,功夫不錯,寧城生人,似乎是寧城上任守將的親眷。家世是她自己說的,將軍試探過並無破綻,你好好想想,可有哪個武將的女兒.。」
「是個女的」?魯文安本是聽得極認真,直到孟行提起薛凌是個女的,一下失了興趣,脫口道:「霍雲暘被一個女人殺了?」
這確然不算光彩事,孟行冷道:「我那會沒說嗎?」
他還真沒說,一直是用刺客二字指代的薛凌。而魯文安也是張嘴瞎話,他上哪去見過魯落這麼一個人去。只聽這人與他同姓,名字又怪異,腦子抽抽般想起薛凌有個小名叫落兒,多嘴問了一句。
孟行一開始幾句話居然還都能對上個大概,叫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曾想,居然是個女的。
失望與不屑並存,霍雲暘莫不是見色起意,怪不得能在城樓上被人抹了脖子,梁幾百年都找不出死法這麼窩囊的將軍。
魯文安聽孟行提到了沈元州,心中早已另有打算,他既不可能帶著人去死,也不會在破地方坐以待斃。當下只想附和兩聲趕緊出門辦正事,霍慳卻是大驚失色道:「是個女人殺了雲暘?」
袁歧落寞道:「那女人奸詐無比,先用與皇帝有仇的幌子接近將軍,後來說與霍家也有仇,又說城牆上有機關,能於萬人之中直取拓跋銑首級還故弄玄虛.」。他到底對霍雲暘有所感念,替其辯解了一句
「真要是幌子也就罷了,只怕她說的都是真的,除了城牆上有機關這事」。聽聞三十里內暫無胡人蹤跡,孟行稍微放鬆了一些。
不過他並非有意討論薛凌刺殺霍雲暘的經過,而是瞧見了魯文安臉上明顯不對,指望這人能記起點什麼,確認一下薛凌的身份。
「和皇帝有仇,又說是皇帝派來的,真是前言不搭後語,處處都是古怪」。霍慳插嘴道。
孟行道「罷了,此人究竟是誰,又去了哪,不是當務之急」。他轉身看向魯文安道:「倒是安伯父你,可對這樣的人有印象。」
魯文安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道:「沒有,以前聽過這名,前薛弋寒身邊有個裨將姓魯,但人家只有個兒子,我見過,錯不了。您說的對,這不是當務之急,趕緊讓我跟爺回去點兵出城吧,晚了他就趕不上趟了。」
他這話說得一聽就是想開溜的語氣,霍慳乾笑道:「他日常就這樣.就這樣。」
孟行並未多做言語,道:「袁歧與你二人隨行,他為三軍騎將軍。平城本在寧城治下,想必我這麼安排並無不妥。」
袁歧將刀一舉,抱拳算是行了禮,魯文安看著滿臉堆笑道:「無不妥,無不妥,咱這就走,這就走」。說罷扯著霍慳要出門。
孟行卻叫住霍慳道:「霍節度,你並非武將,按律不強求上陣殺敵,不如留在城內,以免有個閃失,我擔待不得。」
說罷又看向魯文安道:「這一戰可能慘烈,安伯父可留下妻兒家鄉姓名,我孟行在一日,就保他們太平一日。」
「伯父要想清楚,究竟誰的命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