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袍笏(二十八)

  第469章 袍笏(二十八)

  「沈元汌,你放肆」!不等魏塱答話,黃靖愢再次站出來怒斥道:「金鑾殿上,安敢如此污言穢語,辱我黃家門楣。」

  他轉身看魏塱已經坐回了龍椅上,氣道:「陛下,文武政事,何至於涉及家中閒雲老父。於公,沈元汌出言不遜,愧對其位。於私,黃家與陛下有骨肉血親,今白髮抱恙在身,還要被人行是非之詞,臣要奏沈元汌一個大不敬之罪。」

  「公道自在人心,這一頂帽子不要何如」?沈元汌語氣已不如先前激烈,有死灰之態。說完撿了地上帽子,雙手奉至頭頂,示意黃靖愢大可拿去。

  雨諫叩首,誠懇道:「這位大人,你與將軍皆是一心為我大梁。箇中誤會,安穩之後,多的是時間水落石出。大人何不暫放成見,暫商大事,以免胡人稱快,生靈塗炭。」

  「你你你你這是..今日就.」,黃靖愢氣的有些結巴,他在位許多年,端的是無人敢這般放肆。

  沈家是個什麼貨色,好像平日裡誰不知道似的。雖猜沈元汌這般作態是想給魏塱抬轎,但張口就說黃老爺子斷氣,若不將人即刻丟出去,以後黃家如何在朝堂立足?

  「沈大人」,旁邊有小聲勸慰著,想讓沈元汌服個軟。

  他卻跪的筆直,看向雨諫道:「我與霍雲暘何來的誤會,霍准自持為相,兵權在握,結黨營私,獨斷專行。這大梁,究竟是百姓的大梁,還是他霍家的大梁?」

  「你說邊關十日之內定有戰事,有又何如?不過是霍家眼見陛下慧眼如炬,妄圖攀功活命而已。伎倆幾何?徒增笑矣。」

  「如何?霍雲暘是要讓胡人南下至何處?平城?寧城?錦岐,還是開陽?他要用多少無辜百姓的命換他霍家滿門腦袋?」

  「他若敢堂堂正正回京,我也稱他一聲大丈夫。他不敢啊,他縮於寧城,挾天下之公,為一己之私。無恥小人,生則作鼠輩,死亦為蛆蟲。」

  「今我不為自身苦,我苦我大梁,滿堂皆是紫亂朱。」

  「黃大人,這帽子,你怎麼,不敢接啊」?沈元汌看著黃靖愢問道,話音未落,那帽子被重重摜在地上,帽前沿鑲的一塊方玉受不住磕絆,摔的四分五裂。

  魏塱長嘆一口氣,他都分不清這沈元汌是真是假了。

  謝瑜不緊不慢的站出來道:「沈大人今日所言,也是性情所致。雖言之有理,亦漏洞百出。且不說霍相為人,在列諸位有目共睹,非沈大人一言以蔽之。且正如這位裨將所言」,他指了指雨諫,接著道:「霍家有罪與否,並非當務之急。」

  「邊關戰事在即,沈大人非要說是霍家自導自演,還振振有詞,未免太過武斷了吧。口舌之強,誰不會逞。沈大人說是霍將軍與胡人勾結,妄圖以功活命,我還想說怕不是沈家沈元州將軍,才是幕後黑手,與胡人勾結,栽贓陷害霍家。」

  「而今說霍家與胡人來往,不過是那日陛下拿出來的幾封書信而已。可筆墨類東西,最易造假,尤其是沈元州將軍自今年初,本就與胡人走的近,更是輕而易舉。可惜,霍家沒有像沈大人這樣的嘴皮子,說的金鑾殿上秋風都散了。」

  「再說證人暫時只有劉度支一位,空口白牙,帳目也沒拿出來一本,東西咱是既不知道去了哪,也沒見人追回來。這也算得人證的話,以後斷案何須三部出馬,且養個閒人,也免得讓人嘲笑說我朝廷殺雞動用宰牛刀。」

  「陛下」,謝瑜轉向魏塱道:「臣請陛下寬恕沈大人今日失態」,說著又向黃靖愢鞠了一躬,道:「也請黃大人雅量海涵,諸位都是為陛下分憂,所謂和而不同,今日當以胡患為首要大事,何至於內訌當場。」

  他是御史大夫,說這些倒是極合身份。黃靖愢恨恨退了回去,沈元汌仍未起,一臉淡漠沒答話,雨諫自是好端端跪著,低頭只暗道謝瑜確實能耐。

  幾句話緩了局面不說,還暗測測懟了一把皇帝撒出來的證據都是子虛烏有,又將沈家扯下水。這情況昨晚在謝府就料到了,不過等事實擺在眼前,還是覺得這些文人花樣當真有意思。

  魏塱一直皺眉不言,由著底下人擾攘半天。見喧囂見熄,深吸了口氣,呼聽殿外一聲長音喊:「報。」

  他還沒通傳,一佩刀之人領著個風塵僕僕的驛使就闖了進來,單膝跪地,道:「陛下,寧城軍書,八百里加急。」

  帶刀是宮裡貼身衛尉的特權,情急闖殿不算失儀,眾人皆不以為意,魏塱本是要斥責沈元汌,這會只能換了個口吻道:「呈上來。」

  太監又邁著步子去拿,既然是寧城來的,魏塱不看也知道是什麼東西。但眾臣在前,只能接過來仔仔細細從頭讀到尾。

  摺子落在雨諫前頭不遠處,魏塱怒道:「好個拓跋氏,蠻夷野物,敢辱我中原正統。」

  雨諫斜眼,只能看見謝瑜的腳尖。縱對不上目光,二人仍是心照不宣。看來這軍書急報來的比預想中要早,且來的剛是時候。

  霍雲暘智計不遜霍准,這軍書本該是經由驛站層層往上遞,可他唯恐到了近京處,那些驛丞是魏塱的人,一看是寧城來的文書,直接就地銷毀,讓東西到不了殿上。故而交代人,一旦過了懷遠關,再不可於驛站歇腳,因此才比雨諫預料的快些。

  到了近京,又有提前備好的文書冒充別處人去換了官馬,宮門處自是再不敢阻攔。有了這封摺子,寧城戰事就板上釘釘。

  謝瑜也長舒一口氣,起碼短日內,他不用去吃牢飯了。他趁著魏塱專心致志讀摺子的功夫,去瞧了一眼還跪著的沈元汌,暗道沈家也不容易。

  明知爭論毫無意義,還要在這裡演的熱血沸騰,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將雨諫送到皇帝面前的原因。邊關那場戰事,是非黑白,真假忠奸,豈是一場爭論能蓋棺定論的?那得看,最後是誰贏。

  誰贏了,誰就是真。誰輸了,誰就是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