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余甘(八十二)
說著話,李阿牛又往後退了一步,貌似在瞧著薛凌,眼角餘光卻是不住的往窗戶處看。他倒不是在因著情分說「不去告發」,他又豈止是不會去告發。
他不僅自己不會去告發宋滄,還提心弔膽唯恐宋滄的真實身份泄露出來,牽連到自己。三四年與人吃住一塊,非說一直不知道,誰信啊。更莫說要他一個明縣出來的漁夫去為株連九族的將軍申辯,實屬強人所難。
何況,他還有這一室富貴。他吃慣了饅頭,這輩子吃饅頭也就罷了。一朝嘗到了山珍海味,光是想想以前的日子,就覺得可怕,哪裡還敢主動走回去。
薛凌未必不知道這些,可惜,她還沒能看慣這些。
這會就現出申屠易的好來,摸爬滾打爬起來的人,對血腥味甚是敏感。雖說李阿牛未必能聞出什麼,但此時薛凌衣袖生香,好歹讓她不至於一進來就被當做危險人物對待。
薛凌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說起,李阿牛又道:「如果你們真是冤枉的,皇上日常對啊凔好,應該應該也不會拿他怎麼樣.薛姑娘.。」
魏塱對宋滄好薛凌先笑了一聲,道:「薛姑娘,以前我頂了齊家女的名頭,你喚人小姐,如今聽說我是個罪臣之後,就成了姑娘,倒也有意思。再不濟,我不還是江府的少夫人麼。」
「江」
「我把霍准殺了」。薛凌打斷道。
「江你說什麼」?李阿牛本是要接著上句話,反應過來,驀地臉色大變,再不遮掩,連連側臉看向窗外,防備之意十分明顯。
屋裡幾乎是沒有光亮,剛才他偷摸瞟兩眼,薛凌本是瞧不見什麼。現動作這麼大,就再無遮掩餘地。
薛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並無威脅,平意卻在袖子裡冒了個尖。她換了個嗓子,淒淒喊了一句:「阿牛哥。」
「宋滄告訴你了哪些,我不知道。」
「可他一定有件事沒告訴你。」
「當年,霍准勾結拓跋銑害我父親下獄,又在我父親下獄第二日以平安二城數萬將士的性命逼我父親自盡。」
「薛家為國為民,到最後,我父親鮮血塗了一面牆。」
「他死了之後,霍家恐事跡敗露,派人毀屍滅跡。數天之後,又被魏塱定罪,遺臭萬年。」
她說的幽怨,卻一直喊的是父親。李阿牛聽得有些動容,但他不敢也不能許諾什麼,只躲閃著問:「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薛凌平意又滑出來一截,停了片刻才道:「如今霍准死了,總要有個說辭。這京中,除了宋滄,我只與你一人交好。」
她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見李阿牛沒退,才繼續道:「我想你去幫我處理一下霍準的屍體」。她加快語速道:「你不用擔心,我手上有霍准勾結胡人的證據,明日一早,皇后會自罪於天下。」
「你只管按我說的做,非但不會有事,反而.」,薛凌瞟了一眼四周,其實什麼也看不清,但周遭那些物事的形狀線條已可知造價不菲,她接著道:「你破了相國狼子野心,只會更得皇帝青睞。榮華富貴.」
「薛江夫人」,李阿牛趕緊改了口,與薛凌所想不同,他非但不動心,反而恐懼更甚。這麼大的事,管它結局是富貴還是災禍,都不是他能遐想的東西。
另外,三言兩語之間,李阿牛實難相信霍准已死。他這段日子,與霍家交集不可謂不深。御林衛本就是霍家的東西,突突然插進去個李阿牛,若是不能收為己用,那就只能死的不明不白了。
到底是他運氣好,一來是剛才上任,霍家不想做的太明顯落人口實。另一頭,還有宋滄和鮮卑的事忙著,霍家便只安排了些人與李阿牛打的火熱,就算不能將這人徹底從魏塱手裡搶來,起碼先探個底,看看是何路鬼神。
如此一來,霍准在梁是個什麼地位,於李阿牛而言,只會高估,絕不會低瞧了去。突然來一小姑娘說,相國已經死了,莫說是他,怕是魏塱聽得都得愣半天。
且李阿牛還摸不透黨羽之爭的門道,只說皇帝與霍家對自己皆是青睞有加。人後惴惴,人前更多的是春風得意。雖沒拿霍家當自己的伯樂,總不至於聽見霍准死了立馬就能拍手稱快,哪還能立馬就想到要去換個榮華富貴。
他確然不是聖人,可他也非大盜。
他喊了薛凌,緊張的開始結巴:「江江夫人.你我」。薛凌低頭,平意終於全部滑了出來。
你我怎樣?她別無選擇。
與弓匕說的那句「若有遲疑,那就一起上路」並非是句氣話。平意橫在李阿牛脖子上時,薛凌只憤憤想了一回,你也騙我。當初在臨江仙,她分明是問過李阿牛。
「要是當天,你知道是這麼個結果,你還會去救那位娘娘嗎?」
「當然願意啊,你瞧,我升了職,又得了賞。」
他為了升官發財,連命都可以不要,現下裝模作樣,怕也僅是不相信霍准已經死了。事急從權,先將人帶過去,有江府作保,再看到霍準的屍體。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大概他以後再也睡不了那麼熟了吧。
李阿牛是一直思量著要從窗戶翻出去,卻沒作薛凌要動手的打算,她身手本又強過李阿牛太多,自是快到他來不及反應。換了個方位,人站到李阿牛背後,薛凌道:「我不欲傷人,你先將手中兵刃放下。」
李阿牛與薛凌對過劍招,在宋滄住處還與她一起對付過申屠易,知她武藝極高,反抗這條路是決然行不通,當下丟了劍,低聲道:「薛姑娘,我」。
薛凌抬腳,將那柄魯文安的舊物踢出老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