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余甘(五十四)

  第388章 余甘(五十四)

  薛凌只覺胸口又重了幾分,她剛才還當霍雲婉是不嘵得征糧的重要性,這會方知,霍雲婉什麼都知道,不僅知道,還比自己看的更透。

  確然是薛凌長於疆域,自認對調兵遣將一事比旁人更敏感些。她卻忘了,霍雲婉是在魏塱與霍准身邊周旋了三四年的一國之母,就算不能上陣殺敵,那也不至於連征糧意味著什麼都察覺不出來。

  她分毫未提,不過就是樂見其成。

  許是今晚所談之事甚是要緊,連個送水的宮女都沒,桌上也乾乾淨淨,不如以往各種花樣的點心擺了一片,叫薛凌想摔個什麼東西出氣,都找不著趁手的。

  可她並沒拂袖而去,或許即使桌上有,她也未必會摔。確定了霍雲婉的真實想法後,她反而比那會平靜的多,還有強撐著附和一句:「你說的對,真要打起來就好了。」

  打起來確實好,打起來了總得有個人去攔,才有理由設計黃家的人去西北。霍雲婉既是已經在想著黃家的事,不怪她巴不得打起來。

  可寧城之外,就是平城。

  那年四月,平城下雪了嗎?

  沒.沒有沒有胡人胡人過來沒有

  胡人過來的時候,太陽極好。

  薛凌全然摸不清最近遇到的事情為何如此詭異,有很多聲音,她明明在當時聽的亂七八糟,事後自己想回憶的時候,也是怎麼也記不起來。可這些聲音總會在某個時候不合時宜的跳出來,恍若是真真切切的在耳邊重演。

  如那個漢妓珍珠兒的哀嚎,也如含焉語無倫次的說沒有下雪。

  那年四月,胡人馬踏平城,時逢艷陽,晴空萬里。如今正是初秋,雖平城入冬早,但這個時候大抵也不會下雪。往年這個季節,原子上的太陽失了夏日張狂,暖洋洋的曬在人身上,整個城郭都是金色的,也能稱的上極好。

  不能打起來,不能打起來,薛凌摸著手腕道:「可萬一打起來收不住手怎麼辦,當年拓跋銑一直到渭水才停住。霍家一死,寧城又是群龍無首,就是能將黃家的人及時騙過去,兵將二心,又不熟地勢城況,其後果不堪設想。」

  「倒也是,黃家當年就玩了一手,難保不玩第二次,不過那黃老爺子估摸著沒幾天可喘了,這事兒跟你提過沒?上回你去永樂公主處,不是說駙馬黃承宣走的匆忙。事後我著人去查,他家老爺子急症,宮裡每日遣兩位御醫去輪流守著,這待遇,都快趕上殯天了。」

  霍雲婉先絮叨了一回,才道:「哪裡就能打的起來,既然是老東西跟我說不日會征糧,那就說明這事兒是他一手算計的,他一死,這結,不就解了麼,你慌什麼。」

  薛凌將手腕抓的更緊了些,江府當晚,霍雲婉的人在場,不管她承不承認自己是薛弋寒的女兒,起碼應該明白自己是平城的人。依霍雲婉事事謹慎的性子,不該當面毫無芥蒂的說起任由平城付之於戰火。

  她最近吃虧太多,難免多疑,卻忘了,安城的事,正是她自己在御花園一五一十的講給了霍雲婉聽,講的志得意滿,添油加醋,一付恨不得那把火燒了整個安城的樣子。

  一個能將胡人帶到安城放火搶糧的人,怎麼會在意起不起戰?

  可令人多疑的不僅僅是這個,而是霍雲婉那句「黃家當年玩了一手」。當年梁胡戰起,率先被遣過去的,正是黃家黃旭堯,不料寧城兵敗如山倒。

  玩了一手.玩的是哪手?

  薛凌莫名忐忑,她甚至有些畏懼問出口。然而這個問題像是在平城門外孤身嚎叫的野狼,千方百計誘她出門。她大鬆一口氣,仿佛是因為霍雲婉說不會打起來,實則是在緩解心中木僵。

  繼而掛上活潑笑容道:「如此甚好,真立馬就打起來,我也還沒個準備。不過,你說當年黃家玩了一手,是什麼意思?」

  「這事兒我知道的淺,黃家一直是黃老爺子坐帳帷幄。隱約聽得,當年黃家是有意將西北之地給了那老匹夫,後又幫著沈家上位分了一半走。你說,這人啊,跟個妖怪似的」。霍雲婉捂著胸口,似真被嚇著一般,道:「虧得幾個御醫都說是不行了,要不然,我都怕他算到了你我之事,特意裝病躲個漁翁得利。」

  薛凌將手腕抓的生疼,卻是十分自在的附和了一句:「那還真是個妖怪。」

  霍雲婉笑道:「可不就是,所以啊,黃承宣這個人,你且先別打他的主意,那可是是黃老爺子一手帶大的寶貝珠子。永樂公主原就是個傻的,別打不著狐狸惹一身的味兒。」

  「知道了。」

  屋內到此便靜了半晌,二人若多年老友靠在椅背上看燭搖明滅。片刻後還是薛凌先開口道:「霍准身上可有什麼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我有用處。」

  霍雲婉不假思索,道:「他有一枚扳指,紫帶黃龍玉,內有『以私勝公,衰國之政』八個小字。多年前就從不離手,家中人盡皆知。」

  「很好,娘娘可有其他要交代的。」薛凌雖改了口,卻喊的並不生硬,還略有討好之態。霍雲婉便不覺她有異,還當薛凌心情極好,用此稱呼以顯親熱。道:「別的倒無,只是蘇家那裡要出多少,你總得先說與我知。不然,老匹夫那裡,我沒法兒編排。」

  「就傾盡全力吧,回去之後,我會去蘇府走一遭。你說的對,錢還是捏在自己手裡放心些。」

  「早該如此。上回與你說」

  「娘娘,宋滄可好「?薛凌別有想法,唯恐霍雲婉追問,趕緊提了旁事。她也確實擔憂宋滄。

  「無妨,我且著人看著的,沈家也盯的牢實。雖是過了幾遍堂,那些人多還客氣。何況,老匹夫知道,與鮮卑的事是決定勝敗的關鍵,反倒放鬆了些。上頭有意拖著,且有日子可拖。」

  「有勞娘娘,心想事成」。薛凌站起躬身行了禮,頭往門口偏了一下,示意霍雲婉要走。霍雲婉便也起了身,先於薛凌往門外而去。

  薛凌不敢輕舉妄動,又坐了片刻,直到一宮女來喊「姑娘請」,她才跟著出了門。霍雲婉卻還站立在屋檐處,聽見聲響,回頭來,對著薛凌道:

  「幫我問問他,可有後悔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