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昭昭(十五)

  第322章 昭昭(十五)

  三年前的那場戰火,從未熄過,只是在這一刻才燒到京城,雖不過米粒星火,可誰也不知道能燒出個什麼窟窿來,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拓跋銑馬踏平城時,京中還是一片歌舞昇平。這城裡百年太平富貴,哪能是區區一場胡患可改?後西北支離破碎,天子罪己長跪不起,也不過,是朝堂多添了些口乾舌燥。

  迢迢千里,渭河天險,攔住的,不僅僅是胡人拓跋銑。能逃的,多不過百之一二,剩下的還有以萬數不能計之的梁國平民。皇城裡人人齊呼天子英明,國賊伏誅,那片土地上白骨露野無人斂。

  太遠了,那些城池離京中太遠了。

  遠到本就沒幾個人能看見,人的記憶還那麼短暫。魏塱撥糧免稅輕徭役,黎民隔三差五要喊吾皇萬歲,眾生十天半月須謝天子龍恩。不過區區數月,申屠易再去時,沿途已無夜夜慟哭。

  活著的人,盡數叩拜魏塱。惦念薛弋寒的人,都死了。

  所以不怪申屠易,不怪他巴不得薛弋寒早些死。早死了,沒準日子能一直像他看到的這般安樂祥和。也不怪薛凌,不怪她開始懷疑薛弋寒的是非功過。如果那半塊兵符物歸原主,是不是就沒這場西北之禍?

  京中還有悠悠眾口,或明說,或腹誹,或高聲,或私語,肆意評判誰才是千古罪人。只是,他們未曾在那場屠殺里停留片刻。

  他們不過是,道聽途說。

  含焉伏在地上不能起身,只努力仰著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申屠易,口中念念有詞未停。大概是覺得多念幾遍,申屠易就能相信。相信薛弋寒死不得,薛弋寒的兒子也死不得。

  薛凌曾等過含焉死到臨頭的口不擇言,她無法狠下心腸扔下這個人不管,就私心想等到含焉出言不遜,好給自己找個藉口。只那時候眼見石亓舉刀縱馬而來,含焉也不過哭哭啼啼的祈求了一聲「請姑娘將我一縷頭髮帶回故土」。

  她不太明白含焉此刻近乎蠻橫的語氣是怎麼來的,只是這如同胡攪蠻纏的舉動,比那會楚楚可憐遠遠要讓人絕望。薛凌轉不得身,啞著嗓子什麼也沒說出來。她既不能喊含焉走,又辦不到求申屠易放了那姑娘,她站在那手足無措。

  一如當年,魯文安廢了胳膊。

  申屠易低沉著嗓子道:「誰死不得,你知道老天爺每刻要收多少人?誰死不得」?他調整了一下刀鋒,覺得自己的威脅已然十分到位。要是含焉再不放,別怪他沒提前打過招呼。

  含焉嘴裡喋喋漸隱無聲,仿佛被申屠易嚇住般。她緩慢縮回一隻手,放到自己胸口。申屠易以為她是死了心,長出一口氣,沒做催促,只等她慢慢離的遠些。

  卻不想含焉摸索著將薛凌紮好的布帶一把扯了,又飛快的去解衣扣外衫。臉上笑意合著眼淚同時蔓延開來,古怪到滲人。不等申屠易反應,她褪了上衣,又掙扎著要去解羅裙。

  她怕的要死,她想起幼年時聽些家破人亡的話本子,不過是隨口念兩聲胡鬼精怪活該天收,實際她根本就想像不出來家破人亡是個什麼滋味。她怕申屠易,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且這個人是個男的,這個人定然不能知道什麼叫人盡可夫。

  她急著將一身齷齪公之於眾,她覺得申屠易不肯放了薛姑娘,沒準是因為自己口說無憑。就像,該有點什麼神跡佛印,才能讓人真的相信世上有神仙。

  她急不可耐,另一隻手卻還扯著申屠易不肯放。輕解羅裳該是她最擅長的事,此刻卻做的倉皇狼狽,再不是鮮卑王都里引人一擲千金的漢人姑娘。

  薛凌本就是個不擅長注意人情緒的,從河邊回來時又心事重重,加之含焉在她眼裡也無足輕重,故而她沒能體會含焉喊她時的欣喜若狂。

  或許她根本就沒想過含焉真的來京城,對於薛凌而言,晝夜行馬,京中到西北跑個來回,也就是十天半月的腳程。可對於普通人,走這一趟真的不容易。她給了含焉那麼多銀子,足夠在當地謀個生計,犯不上山高水遠的跟自己過不去。

  這裡頭已有不對。薛凌是快馬加急,緊趕慢趕的往回走,她回了才不過兩三日,含焉就到了,尋常趕路的,哪有這個速度,只薛凌懶得想這個中古怪罷了。她對珍珠兒之死常有耿耿於懷,每次都是用同一個理由終結。

  「我給了她五百兩銀子。」

  她是不疼惜銀子,卻知道五百兩不是小數。即使在京中,都能找個郊外置上幾某地了。那蠢貨不肯走,怨得了誰。

  她從來沒想過珍珠兒走不了,她沒過過那種受制於人的日子。即使在蘇家,蘇姈如除了不肯放人,再沒能操控過她做什麼旁事。

  她知道世上多得是人保不住自己的命,卻沒有想過,很多人,連錢也保不住。兩百兩的銀票甩給含焉,無異於小兒鬧市懷金。

  在薛凌與含焉分開的城鎮上,銀錠子已是家傳珍寶,上哪去找這麼大額的銀票。而且在鮮卑三年,含焉與珍珠兒一樣,雖是為容身的窯子日盈斗金,自己卻是一文錢都沒有碰過。

  蘇家的翠羽樓里,薛凌見著那些名伶頭牌過的膏粱錦繡,比一般好人家的女兒還要富貴些。孰不知在胡人的地頭,再好看的漢妓,還敵不過幾頭羊。

  說來是非我族類,血海深仇,實則不過利來利往。蘇姈如供著那些如花似玉,哪裡又是因為漢人高貴些?無非是怕哪天有誰家的老爺公子昏了頭,就算是娶回去做個通房呢。耳旁風一吹,這皮肉生意也就到頭了。

  胡地沒有這等擔憂,漢妓買回去不過是當兔子養著玩的,勇士只喜烈馬。

  所以含焉從沒見過銀票,即便當年她還承歡膝下時,也只是接觸過散碎銀兩,那還是她有個給城中鋪子當帳房的爹。真要算起來,她家已算倉廩實,起碼沒受過饑荒。

  偏偏當日薛凌急著甩脫石亓二人,一過平城,找了個邊陲小鎮就要各走一邊。她走後,含焉捏著薛凌給的銀票,憑往日處事記憶,問了錢莊的路,想去想兌些散碎銀子。

  那掌柜的一瞅數額,嚇的雙手還回來,結結巴巴的問:

  「姑娘這是打哪來?」

  突然有了運營團隊,感激各位大佬,感激各位支持的大佬。因為我是個懶狗經常拖大家後腿.不好意思的。

  祝明天高考的小姐姐小朋友金榜題名雖然我不希望這句話被即將要高考的小朋友看到。

  但是,人生有很多場高考吖,每個人都要加油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