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儒冠(十一)

  第255章 儒冠(十一)

  齊清猗捏著手裡黃銅的鑰匙,呆滯了片刻,周身全是冷汗。狐疑的望了一眼頭頂,日頭還是明晃晃的沒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透,何以本該是三伏酷熱的天兒,這周遭四面八方都是涼意,倒省了夏日消暑的銀子。

  房裡頭齊清霏還在「大姐姐大姐姐」的嘟囔著些什麼。但齊清猗腦子暈沉沉的,著實沒聽清講了啥。就覺著似乎語氣也沒那麼決絕,便由著自己的腿拉扯著身子搖搖晃晃的想回房。

  後頭有婆子驚恐的喊:「扶著些夫人」。而後便是眼前一黑。再醒來,一屋子丫鬟齊齊撲到床前,對外喊「夫人醒了」。

  有大夫進來隔著帘子問話,齊清猗看了看案上燭火,不知自己是躺了多久。醒來還水米未進,卻不知為何人反倒神清氣爽。此刻也懶得去顧忌什麼男女防不防的,叫丫鬟扶著起了身,柔了嗓子對大夫道:「老毛病了不要緊,勞煩大夫走這一趟」。又叫底下人賞些銀錢把人給送了出去,說自己想一個人坐一會。

  如此呆坐了片刻,看著桌上茶水還溫,有心想喝兩口,端起來湊到嘴邊,藥味先直直衝入鼻子。多看了兩眼,這才瞧見桌上還暖著碗煎好的藥,突而躁鬱橫生,瞬間想站起來把桌上物件砸個乾淨。

  然而她牢記著幼時所學,淑靜自持,嫻雅端莊,一時實難丟下這些重重枷鎖,只手上力道愈來愈大,捏著那隻茶碗,手背青筋悉數暴起。若單看那一隻手,任誰也瞧不出半點主人原是個美貌婦人。

  乳母到底親近些,焦急的湊上來喊「小姐心疼些自己身子罷」,又道:「五小姐沒用晚膳,說一定要小姐你去看看。」

  許是剛剛情緒還沒下去,一聽說清霏沒吃飯,她煩悶更甚。

  「三五日不吃也餓不死」。

  這話並未說出口,才在腦子裡轉了一轉,她便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

  齊清霏和齊清雨原是雙生女,同一天落地,本不存在誰更年幼的說法。偏偏齊清霏晚出生那麼片刻,就頂著個名頭來。且不知為何,她的性格與清雨截然不同。

  待年歲稍稍大些,這個差異越發明顯。不僅與清雨不像,與齊府任何一個人都不太像。要不是一張和齊清雨一模一樣的臉,說不是齊家女,估計也有人信。照理說,齊府該多有不喜才對。然清霏年幼的時候,定平侯身子骨還十分硬朗,對這個外孫女喜歡的如同眼珠子。

  只說是世間再也沒有清霏這般像自己的人了,便是他唯一的女兒齊夫人,那也是差遠了。有了定遠侯如此護著,齊世言又是個孝字當先的人,反而養的齊清霏比其他幾個小姐都要恣意一些。

  幸而她終是占了個最小的好處,其他幾個姐姐也就寵愛多些,少有什麼不平的心思。這其中又尤其是齊清猗這個長姐,未出嫁前,真真是當了半個母親帶著清霏,同時還沒齊夫人那樣諸多規矩。幾個姐姐當中,原是她二人情誼最深。

  這三年陳王府與齊府往來寥寥,二人雖不如幼時親熱,但情分並未減半分,齊清猗從來都是仍舊當清霏五六歲光景,就算嚇唬,也是柔柔的。可她清楚的知道,剛剛腦子裡那個念頭,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她就是想惡毒的說:「三五日不吃也餓不死」,甚至還想在後頭加一句「要尋死也由得她。」

  「還是把藥喝了吧」,乳母不知齊清猗在想些什麼,只瞧著她愣神,便去端了藥碗試探著問。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戲本里都沒這麼唱的。入宮當日的盛景還在眼前,轉而就坐在這風僝雨僽。

  「不用了,我去瞧瞧清霏。」齊清猗推了推碗,強打精神,想裝出些氣勢洶洶的樣子。此事斷不能讓步,只要困住清霏不讓她出門,待到蘇凔塵埃落定,再放出來。

  不管那些人最後是要死還是要活,反正到時候清霏一個小姑娘難有回天之力。再著人送回故居娘親那裡去,山水光陰,遲早能斷了一個人的念想。

  齊清猗打定主意,便一邊推門而入,一邊讓乳母再去拿些飯食過來,只想著先好言哄哄。若蘇凔當真是朝中霍相參的摺子,那這事兒沒幾日便能有個結局了。

  屋裡頭齊清霏倒是比日間冷靜了稍許,規規矩矩的坐在床上,見齊清猗進來,仍是嬌聲嬌氣的喊:「大姐姐。」

  見齊清霏神色如常,齊清猗稍放心了些。若裡頭真是個懸樑割腕的場景,她要應付也實在不易。

  「怎的不吃東西,餓壞了我可怎麼跟娘親交代」。齊清猗也走到床頭坐下,拉著齊清霏手柔聲道,唯恐自己的聲音與以往有什麼不一樣,讓旁人聽出她腦子真里這會想的是:沒吃也不見得有個兩樣,看來三五日的確是餓不死的。

  齊清霏癟了癟嘴唇,似是要哭,終也未哭,也未像往常一樣撲到齊清猗懷裡撒嬌。只語帶哽咽道:「大姐姐,你既然不願意去找三姐姐,那便不去了。你帶我進宮找皇帝吧,我有證據的,我有證據證明蘇哥哥是冤枉的。」

  乳母去拿飯食還沒回來,這京中唯一的一點支撐也不在眼前,齊清猗頹然欲倒,手扶在床沿上,指甲都快能扎進那上好的黃花梨。她被這些真真假假的事繞的暈頭轉向,只能近乎絕望的問:「你有什麼證據?」

  「信,宋伯伯的信,宋伯伯的信曾經說過無憂公主,蘇哥哥跟我講過的…….」

  齊清猗只聽了個開頭,神思就飛到了天外。

  她知道薛凌從未打算過要為薛宋翻案,反而一門心思是要手刃魏塱,那些天在陳王府的表現,這個念頭不似作假。何況,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冤案,而是徹頭徹尾的一場局,設局之人就是魏塱。蘇凔既然是薛凌的人,怎麼可能圖的是為薛宋洗冤,又把證據告訴清霏?

  「大姐姐,你帶我去吧,你是陳王妃,可以主動求取進宮拜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