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儒冠(九)
齊清猗目不轉睛盯著江閎,她陪著江夫人家長里短整個下午,又食不知味的熬了一頓晚膳。江府一大家子,她原分外熟悉的。當初身為太子妃時,江玉楓是宮內常客,江閎又是先帝眼裡的紅人,誰也沒想到,大家同在京中,再次相逢,竟稱得上一別經年。
江閎絲毫不懼齊清猗目光,並未急著答話,而是神色如常的坐那等著她繼續往下說。倒是江玉楓趕忙告罪:「家父何德,敢擔王妃請字」。說完見江閎仍不言語,便小有尷尬,只得道:「凡江家之所及,必全力以赴,王妃但講無妨。」
江閎不置可否,嘴角抽動,輕「哼」了一聲,他對齊清猗早年就有些看不上。美則美矣,善也稱的上善,然胸無半分城府,實非後宮之主的最佳人選。齊世言的家室,也並不那麼適合給太子當岳丈。偏偏魏熠鐵了心要娶,先帝最後也就允了。如果當時魏熠取的是霍家女……….
此時江閎看齊清猗,就越發有些輕蔑。王妃的身份,倒還不如蘇府一個下人來的乖覺。求人,能有幾時成?
齊清猗自是沒有錯過那一聲鄙夷的「哼」。雖江玉楓開口給了個台階,她卻沒立馬就下,照舊盯著江閎,似乎要將江閎的臉上盯出花兒來。
江玉楓自是還不知蘇銀來過,所以不解江閎今日是為何事。他終不願齊清猗太過難堪,便喊了一聲「爹」,提醒江閎顧忌身份,也念陳王舊情。不管要救的人是誰,江府救與不救,都沒必要這般下作,給齊清猗臉色看。
江閎不耐,沉聲道:「是誰」?也難怪他語氣不善。若齊清猗早一日來求,就算背地裡吐唾沫,明面上總是要給個笑臉的。可晚了那麼些時候,許多事,就變了。
蘇銀咄咄逼人時,江閎尚有些暈頭。等人一走,冷靜稍許,便察覺其間不對。蘇府既扛著薛凌的名頭上門,說明二者之間關係匪淺。他一時間拿不準蘇銀上門,會不會就是薛凌授意的。畢竟拿人把柄這事兒,好像是那位薛家少爺的一貫手段。
若真是如此,京中蘇家,竟然是薛凌的人。雖說起來沒什麼大礙,但此事江府一直不知道,不由得讓他心煩意亂。
他語氣刺耳,齊清猗臉上紅暈閃過,忽而就變了眉眼,她目光仍停留了幾秒,然後驀地笑出了聲。
太好笑了,她此生從未覺得如此好笑過。上次見到江閎,這人還要跪在她面前,不得許可,不敢起身。而今二人對座,江閎看她如看螻蟻。
盡力止住笑聲,齊清猗回憶一遭薛凌冷冷的樣子,直了直身子,道:「蘇凔」。似乎是怕江閎沒聽清楚,她又加重語氣重複道:「狀元蘇凔。」
「誰」?江閎還真以為自己聽錯了,以至於忽略了齊清猗神色變化。他本以為齊清猗也是因薛凌而來,必然和蘇銀為的是同一人。這會子聽得她開口,一時間小有錯愕。
齊清猗捏了捏手裡錦帕,重重道:「今年的新科狀元,蘇凔。」
江玉楓也愣了神,蘇凔,是魏塱的人。不然,這會也不至於在牢里。
梁數百年間,披紅掛彩不足半年,便鋃鐺入獄的狀元爺,就這麼獨一份了。田舍郎,天子堂,階下囚,這身份轉變如此之快,比之他江玉楓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真要說起來,還有點同病相憐之意。
連二人之遭遇都有那麼些像,人前,是其行當誅,人後,都是手眼遮天。江家不知是蘇凔自身想要博個政績,還是魏塱授意,想給霍家潑點髒水。但最終,他被霍准先下手為強,數罪並參。待三司查驗屬實,估摸著人頭不保。
然有意思的就是,有人想他死,也有人想他活。不然,怕是在獄中就斷氣了。但不管朝堂之上紛擾,怎麼看,也輪不到齊清猗開口說要救蘇凔。畢竟,魏熠還沒喝上第一杯周年祭酒,他的髮妻就要來為魏塱的人說話,也實在太涼薄了些。
江玉楓尚有不解,江閎卻反應的飛快,再無半分剛才輕視之色,急道:「蘇凔與薛凌有何關係」?薛宋薛宋,他竟從未想到過這一層!再回味齊清猗那句蘇凔,不亞于晴天霹靂。
江玉楓聽得江閎如此問,瞬間也反應過來,狐疑的看著齊清猗,臉上逐漸浮現驚鄂。
當今天子的狀元,是薛凌的人?
「原來國公不知」。齊清猗看二人反應,笑的無限諷刺:「我當江府與薛凌推心置腹,實際也不過如此。」
齊清猗從未想過要來江家,甚至於,她都未想過要再出陳王府半步。自齊家遠離京都,這方天地里,唯有置身魏熠留下的那一室書畫之間,周身方有些活泛氣息。其他時候,便真真如一具枯木。
過的久了,這日子竟也好似尋常,並無什麼不妥。直至齊清霏淚眼婆娑的闖到面前,她刻意去遺忘的人和事又針一般扎入腦子裡。
那個最小的妹妹撕心裂肺的喊:「我要去替蘇哥哥作證,他是被人陷害的。」
「被誰陷害的?」
「被阿爹,是阿爹。家姐,是阿爹,是阿爹陷害了蘇哥哥全家。」
齊府夜宴一幕再次重演,齊清猗捂著胸口,心想,當晚那晚銀耳羹,為什麼就沒毒死自己?於是,她走到了江府,希望這裡能有一杯鴆酒。不然,就必須有一杯救命靈藥。
「我當陳王妃與齊三小姐推心置腹,原也不過如此。若王妃無事,江某不多留了」。二人已然全無遮掩,江閎也懶得廢話,只想快點逼齊清猗講清蘇凔身份。
江玉楓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亦不再多作調和。齊清猗看著二人急不可耐的樣子,心中突而有莫名的快感,反倒想多拖一會。半晌才徐徐道:「怎會無事?」
「國公爺,我來,是為了請你救宋柏之子——宋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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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