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解封的存在之力
慕正光再次看到正義規則,這次看到的比以往更加清晰。
鋪天蓋地的藍色光華從天空灑下,落到地上,成為冰冷的火,遺憾世界被焚燒,瀕臨破碎。
崔勻清還想再掙扎一下:正義能戰勝邪惡,但正義並不是屬於哪個人的,而且,人們看到的正義都帶有企圖,這些企圖會模糊正義與邪惡的邊界。邊界變得模糊,獲勝的人就是我了。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一道精緻的灰。」
要想反駁這句話,不算太難,楊樹雨無需調動他人的思維,就能輕易地發現這句話里的錯誤之處:絕大多數世事都分有清晰的黑白,有良知的人能看清黑白的區別和界限。
但是,看清界限不代表能守住界限。而且,守住了界限是得到利益還是受到損失?倘若站在界限之前,只需往前邁一步,踏入還能望得見光的陰影中,就能得到莫大的好處,那麼有多少人能抵擋這種誘惑?
很少。
這所謂的「還能望得見光的陰影」,就是一部分人所說的精緻的灰。
更有甚者把灰色地帶無限擴大,其實也就是把黑色地帶無限擴大,讓白色在他們眼中徹底消失,這麼一來,就不存在黑與白了,只有一種顏色、一種選擇,那就是黑。
還有一些人沒有膽量把眼前的世界變成完全的黑色。步入滿是黑暗的世界,他們也會心虛,也會害怕。他們絞盡腦汁地顛倒黑白,直到把完全的黑色變成完全的白色,到那時他們的人生仿佛得到了極大的升華,他們仿佛成為了正義的化身。
這些現象都存在,存在得越多,越能證明有很多人能看到黑白界限。
楊樹雨不想深究界限問題,也不想深究灰色。灰色是絕對不存在的,只要確信這一點,就不會對這句話心悅誠服。
慕正光堅定地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灰色地帶只是某些人給自己找的藉口,其實他們很清楚,他們已經站在黑色地帶了,但他們不敢承認,他們想把別人也拉進來,似乎站在他們身後的人越多,他們所在的區域就越光明。
但是,他們的幻想永遠不可能成為事實,就如同謊言不會變成真言,真言不會變成謊言,正義的不會變成邪惡的,邪惡的不會變成正義的。
人可以變,但黑與白不變。一個人今天說真話,明天說謊話,今天做好事,明天做壞事,他們所做的事都分黑白對錯,模糊的、難以無法分出對錯的,是他們自身。
人們總是會把對自己「有利」的事說成白的,對自己「有害」的事說成黑的,把許多人認為的對的事說成白的,把許多人認為的錯的事說成黑的。
前者是一個人得出來的結論,後者是許多人得出來的結論。不客觀地說,後者的結論比前者更接近事實。客觀地講,前者的結論比後者更容易接受。
無論自己的結論與別人的結論差距有多大,甚至截然相反,但至少得承認善與惡是有永恆不變的衡量標準的,哪怕無人看見、無人認同,它也是存在的,也是正確的。
善惡有邊界,人們的所作所行有邊界,但這並不意味著人們要遵守一種生活方式。
一個人的衡量標準可以適用於所有他遇到的人,但一個人對待人的方式的適用範圍遠遠沒有這麼大。
以真言與謊言為例,面對敵人時,人們可以使用謊言、使用欺騙、使用偽裝,這都無可厚非。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能,超越本能,那就不正常了。
面對朋友時,是否有必要使用謊言?仍舊從趨利避害的角度看,使用謊言,人們避開了哪些害?避開了指責、嫌棄?人們得到了哪些利?一時的心安?
被指責、被嫌棄,換來的是長久的心安。一時的心安,換來的是長久的心驚膽戰。人們有無數個說謊的理由,但謊言不會改變事實。
做出選擇,那就要分黑白,但有時人們可以不做選擇,什麼都不做,旁觀就好。就如同在真言和謊言之間,選擇沉默。旁觀和沉默不一定對,但如果做出錯誤的選擇,結果形成,那就真的錯了。
反駁一句錯誤的話,很容易,給出一種相對正確的解決辦法,是少數人才能做到的事。崔勻清聽到了慕正光的解決辦法,她知道這場對決,她徹底輸了,該送他出去了。
崔勻清想把慕正光先送到過渡世界,再送回現實世界,但遺憾世界的崩塌速度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她伸出手,遺憾之力卻沒有發出。
崔勻清失控了?她只是同時把兩個二階中古者拉進遺憾世界,也會失控?楊樹雨暫時不想計較崔勻清失控的原因,目前有一個更大的難題在等著她。
慕正光的思維即將回到現實世界,若是不經過過渡世界的中轉,他帶著記憶回去了,婚禮現場極有可能變成戰場。這片戰場上有太多普通人,若是不小心誤傷,而後星主也加入戰場,勝負就很難說了。
楊樹雨匆匆忙忙地接管了遺憾世界,但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事,就見這世界消失,慕正光的思維已不在這裡。那就再把他帶回遺憾世界!
存在清除的界展開,禁止一切外來的漸近線生效。
「存在標註。標註剛才經歷的所有,也標註製造這些經歷的漸近線。」
慕正光接收存在力傳來的信息,分析,選擇,做出回應。
存在標註遺憾之力,存在標註遺憾世界,存在標註過渡世界,存在標註罪惡本質。
慕正光已標註多個目標,做完這些事後,他察覺到還有更多他能做到的事。從遺憾世界出來後,存在力的用法便數不勝數了。但現在不是探索新用法的時候,縈同學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雙眼緊閉,可能也是受到了遺憾之力的影響。
存在清除,清除遺憾之力對徐縈則的影響。
徐縈則睜開雙眼,立即使用運行清除:「好久不見,小慕……慕正光小同學。」
「嗯,好久不見。但其實只過去了十幾秒。」
十幾秒?徐縈則聽到了趙妤曦的聲音,「以我的漸近率和漸近線起誓,我願與我的丈夫顧庭晝……」從一個誓言到另一個誓言,可能確實只需要十幾秒吧。
縈同學沒有說話,慕正光也沒說話,直到趙妤曦說完誓言,他才打破沉默:「在遺憾世界、過渡世界裡獲得的記憶怎麼處理?」
慕正光的計劃是標註、記錄,而後封印,隨著時間流逝,再慢慢解封。這些記憶從三個遺憾世界、兩個過渡世界而來,近二十年裡發生的大事小事,盡都清晰可見,其中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過於複雜,過於深遠。
我突然獲得的存在之力的多種用法,應該和這些記憶有關,但這些記憶太過沉重,我寧願暫時封印記憶、削弱力量,也不想過早地面對徐縈則和徐的衝突,尤其是稱呼上的衝突,徐的年齡比我大,徐縈則的年齡比我小,但我卻有一股想喊徐縈則為姐姐的衝動。
「我想把這些記憶留下來。你要看看我的記憶嗎?我可以把我的記憶複製一份給你。」
「我來複製吧,我也把我的記憶給你。存在標註,存在記錄,存在複製,存在轉移。」
兩人都得到了對方的記憶。
「運行方向,運行速度,運行軌跡,運行時光。」徐縈則飛快篩選、飛快瀏覽慕正光的記憶,「小同學,你願意稱我為姐姐嗎?」
「不願意。」
在我的遺憾世界,我的年齡比你大,在你的遺憾世界裡,還是我的年齡比較大,這是否足以說明在你的內心深處,你把我視為姐姐一樣的人?
但在現實世界,你的年齡比我大,所以那個很不符合事實的稱呼,你只敢在心裡喊一喊,只敢在沒人聽到的時候喊一喊,而不敢當著我的面喊出來。
「不願意就不願意吧,其實我很願意把你當成我的弟弟。運行標註,運行記錄,運行封印。」
「封印?」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越來越模糊,僅僅只是過去了片刻,慕正光就發覺自己能想起來的只有幾個詞語了,遺憾世界,過渡世界,遺憾之力,罪惡,小徐同學。
「會讓你損失一部分力量,對吧?兩個人裡面至少得有一個人保持原來的力量,這次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我也想照顧你。」
「我知道,這一次先把機會讓給我。封印不是永久的,我會把記憶轉化為夢境,分成幾十次傳給你,所以接下來的幾十天,都請你早點睡,你睡著了,我把記憶傳給你之後,我才能睡。」
「嗯。記憶轉化為夢境,也是運行力的作用嗎?」
「稱之為夢境,只是便於理解啦。準確來說,應該是在現實之外,以另一種非常高效的方式運行記憶。」
「你在遺憾世界裡經歷的事……」慕正光已經記不起在他的遺憾世界、徐縈則的遺憾世界裡發生了什麼,但那些事最好還是要被封印起來,否則會對當前的生活造成干擾。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們的事勉強解決了。你比我先離開遺憾世界,你有沒有嘗試標記使用遺憾之力的人?」
「沒有。我忘了。」脫離遺憾世界後,慕正光急於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標註了很多事物,之後他沒有細想該怎麼對待這些事物,也沒有開發存在力的新用法,而是先幫助縈同學解決問題。
「我試一下能不能標記。」徐縈則在漸近域裡尋找使用遺憾之力的人,沒有找到目標,「沒找到,可能是在遺憾世界崩塌的那一刻,他就逃跑了。不知道趙妤曦和顧庭晝的婚禮進行到哪一步了,我們到窗邊看看吧。」
「嗯。」
楊樹雨沒能把慕正光帶回遺憾世界,她立即收回放在遺憾世界裡的信息投影,然後使用元素互溶,帶著崔勻清遠離婚禮現場。只要對方追不上她,那就還能相安無事。
楊樹雨把崔勻清帶到庸界市,兩人從湖邊來到山巔:「保險起見,你就不要回去了,我會找個中古者頂替你。你有沒有想明白你為什麼會失控?」
崔勻清垂頭喪氣道:「因為正義。慕正光對正義的嚮往超過了對較低濃度的罪惡的嚮往。較低濃度的罪惡,對他無效。」
「不止這一個原因吧?你連續製造遺憾世界和過渡世界,而且遺憾世界裡的時間跨度太長,約有四十年。」
十一年零三個月,八年零八個月,再加上一晝一夜,慕正光經歷了這三段時間,徐縈則也經歷了這三段時間。
「彈指一揮間,我給他們增加了四十年的閱歷啊。不對,他們有沒有去過渡世界?」
「你終於找到問題的關鍵了,他們沒有去過渡世界。我想把慕正光拉回來,但已經晚了,他們直接從充滿罪惡的遺憾世界裡回到了現實世界。」
「不重要了,最後一個遺憾世界只有一晝一夜,和過渡世界差別不大。他們回去後,只會覺得做了一場夢,再過一會兒,他們能記得一兩件事就不錯了。」
不重要了?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她也說的出來?楊樹雨冷笑道:「記住自己被車撞得站不起來,記住徐被車撞死,是這兩件事,對吧?
「不一定吧?」
「你先留在這裡,最近不要讓趙妤曦、顧庭晝、慕正光、徐縈則看到你,最好也不要讓張皓晨和葉鍊石看到你。要不你去申瀆市度假吧?管理那座城市的是個普通的中古者,對你沒什麼威脅。」
「有必要嗎?」
「最好沒有必要。我得回到婚禮現場看看有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如果發生了大事,你就去度假吧。」
「我現在要做什麼?一直留在庸界市嗎?等婚禮結束了,張皓晨和葉鍊石就會回到庸界市吧?」
在遺憾世界裡的崔勻清,足智多謀,在現實世界裡的崔勻清,不好交流。「現在要做什麼」,這種問題還要問別人嗎?既然明知道他們會回來,那肯定要儘早去別的地方。
「你去西部,那邊的上古者比較少,而且地方大,適合藏人。但是要避開大山的高處、大河的源頭。」
大山高處、大河源頭分布著許多觀星台,星主很少出現在觀星台里,但星主的代言人偶爾會去。為防止意外,這些地方也得避開。
「我知道了。孟上榮那邊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需要。趙妤曦會處理這些事,你不用管了,我也不用管。你還有別的問題嗎?要是沒有,我就回去了。」
「沒有。」
楊樹雨來到市區,買了信紙和信封,並親自動筆在紙上寫下兩段話,之後,她從庸界市里抓了一個女高中生帶到婚禮現場,驅使這人幫她送信。
郭桃桐從雪花塔最底層走到最高層,敲了敲門。
慕正光聽到了敲門聲。按理說在這種時候不應該有人敲門,送餐的人會從窗戶那裡把食物送進來,而不必敲門、進屋。
「我去開門,你離門遠一點。」
「不用那麼緊張啦,我們的域都已經展開,即便無法取勝,要逃跑還是很簡單的。」
「嗯。」
慕正光打開門,看到一個穿著藍色校服的女生。
「有人讓我把這封信送給你。」郭桃桐把彩色信封雙手奉上。
存在標註,存在記錄,存在清除。
慕正光感到使用存在記錄時的阻力變大了。隨著記憶被封印,這種能力還在,但效果減弱了許多。
在確保女生和信封都不受他人的漸近線的干擾的情況下,慕正光接過信封:「你還記得是誰讓你來送信的嗎?」
「是一團金色的火焰,他說這封信很重要,一定要讓我送到。」
慕正光把信封舉起,放到眼前,用存在力記錄信紙上的字。紙上的內容,無論是否屬實,都能證明這封信的重要程度。
「我知道了,金色火焰威脅你了嗎?」
「沒有。他說如果我把信送到了,就讓我的爸爸媽媽愛我超過愛我的弟弟。」
愛?超過?與愛有關的漸近線?慕正光對此很感興趣,徐縈則亦是如此。
慕正光問道:「是真愛還是假愛?」
「假愛,但我不想再被他們嫌棄了,我也想有人給我準備很大的生日蛋糕。」
「很大是多大?」
郭桃桐伸出雙手,把拇指和食指聚成弧形。
慕正光估算她的兩隻手的距離。大約是30厘米?這樣的蛋糕很大嗎?徐縈則過生日時,顧庭晝送給她的蛋糕的直徑至少有60厘米吧。
「你的爸爸媽媽給你的弟弟準備的蛋糕有多大?」
郭桃桐把兩隻手往兩邊挪了一些:「可能有這麼大吧。」
「我明白了,你回去吧,我們不會跟蹤你,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那個女生走了,慕正光朝著上古者所在的高塔看了一眼,然後把門關上,他一邊拆用存在清除在信封上劃線,一邊往同學那邊走,把信紙遞給她:「我們的對手是一個能偽裝出愛和善的人。」
徐縈則接過信紙,看清了紙上寫著的銀色的字。
「也許你們已經發現了,徐和慕是你們以殘缺的記憶為基礎,對彼此的刻畫,這種刻畫帶有你們的期待和幻想。他們是你們的一部分,他們既代表對方的另一種未來,也代表你們的另一種未來。
「在婚禮結束後,請轉告趙妤曦,我答應她保護你們,我做到了。她能辨別真話與假話,寫在紙上的話,她也能辨別。你們把這張紙拿給她看,她會告訴你我所寫的是真是假。」
徐縈則把信紙還給慕正光:「期待,幻想,比如說,年齡。紙上寫的應該是真的。我們對慕和徐有了更準確的認知,就能採用更合適的方法對待這段記憶了。」
「嗯。」
「進入遺憾世界、經歷了一些事,有弊也有利,但肯定是利大於弊。說是遺憾世界,但在第一個世界裡發生的事,其實是在彌補遺憾。『暗』的降臨、漸近線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事,我們明年是否要上大學,尚未可知。即便上了大學,也不可能像舊時代的人一樣循規蹈矩。你閉上眼睛,我幫你解封一部分記憶。」
慕正光閉眼,再睜開眼,不由得歡笑,卻也有些心酸:我和徐都考上了白松大學。在現實世界裡,縈同學勸我參加建模大賽,在遺憾世界裡,小徐同學勸我報考白松大學。我總是那個被照顧的人,我什麼時候才能照顧好她?
「謝謝。」
「不用謝。趙妤曦是上古者,寫信的人可能也是上古者吧。寫信的人能偽裝出善和愛,送信的人是不是也是這樣?」
不奢望真愛,只是想不被嫌棄。想要大蛋糕,但她想要的蛋糕還是比別人的小。這樣的表現和想法,都是偽裝出來嗎?也許是,也許不是。徐縈則沒有答案,她問了小同學,但她覺得小同學應該也沒有答案,因為他也對送信的人知之甚少,從那人的隻言片語中,不足以判斷這是個怎樣的人。
「不知道。她做出了選擇,那就要承擔結果。我沒有跟蹤她,她的路要靠他自己走。」
楊樹雨把郭桃桐送回庸界市,並兌現諾言,讓她得到了父母的愛。
這種愛固然不是出於真心,但在外表上看,與真愛沒有任何區別。關心、關注、不求回報的付出,都有。各種常見的表達愛的形式,都涵蓋其中。
把假愛變成真愛,很有難度。但在本沒有愛的土壤中,埋下一顆假愛的種子,等它發芽、成長,結出如同愛的果實,這很容易。
寫信送信、接人送人的事做完了,楊樹雨並未立即離開庸界市。離宴會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她去了張皓晨家裡,看到了紫藤蘿樹。
遺憾世界的容量是有限的,崔勻清不可能把所有人的思維都裝進去。紫藤蘿樹的容量也是有限的,它容納不了所有人的色彩。哪怕是大家賴以生存的這顆星球,它的容量也不太夠用。
要想把整個人類帶入新世界、新時代、新未來,必須找到更廣闊、更浩瀚的漸近線,它足以包羅萬象,而且還能明晰萬事萬物的基本屬性,從而將不同的人、事、物進行分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