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建當天,江喬一大早就出了宿舍門。
不只因為緊張,更多的還是期待。
日程預定的是去京郊某景區的專業露營地,玩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市區。
醫生的工作性質特殊,總有人要留院值班,不好傾巢出動。但這回連從不湊熱鬧的幾個宅人都來了,算是心外這幾年人最齊的一次團建。許培仁大手一揮,預算給得格外充足,定的露營點都是頂配。
那輛熟悉的黑車出現在南門外,江喬小跑幾步,奔過去開副駕駛車門。
京市的秋日清晨,日光明亮,微微刺眼。
江喬系好安全帶,適應了車內相較之下暗一些的光線,看清身邊人今天的裝扮。
利落的純黑色衝鋒衣,深灰色牛仔褲微微修身,並不太緊,褲腳收束進同色系的深色馬丁靴,襯得一雙長腿筆直夢幻。
奇蹟鶴鶴露營限定皮膚,即便是還沒見過他站起來的全貌,就已經被閃到恍了一下神。
裴知鶴啟動車子,餘光掃過她放在身前鼓鼓囊囊的雙肩包,「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江喬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捎了件外套,其他主要是給大家帶的吃的,雖然是作為家屬被邀請,但也不好空著手去。」
有單獨包裝的零食,也有今早剛洗好的水果,剩下一些是防蚊噴霧和衛生巾這類小物件,以防誰有不時之需。
其他大件早有熱心人士主動接手,她沒幫上忙。
上次去醫院送完栗子後,祁青山帶頭建了個團建小群,時不時在群里扔幾個半成品烤肉的生鮮連結,艾特所有人投票表決,討論得熱火朝天。
十分鐘前,還又發了張在地鐵站的比耶自拍。
祁青山:【勇闖周末早班車地鐵,被六個釣魚大爺搶著夸小伙真帥。】
李鯉:【烈烈烈】
李鯉:【小伙編夠了趕緊給我加速,就等你了。】
任斐然:【[位置]京大附屬醫院西門】
江喬劃了劃,問身邊的男人:「其他同事都怎麼去?我們要不要去接?」
裴知鶴:「不用,幾個前輩搭許主任車一起走,李鯉他們乘小巴車。」
看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他又補:「我的車不搭外人,所以就幫他們提前包了車,大家都能理解。」
江喬哦了一聲,臉有點熱。
這種話,他領證那天好像也說過一次。
車后座和副駕駛,家人和太太,裴知鶴是個蠻老派的男人。
黑色suv駛出市區,窗外單調的民房和路燈逐漸移出視野,取而代之的是連綿起伏的青綠遠山,一片連著一片。
山上高處的楓林紅得早,已經能看出些日後盛景的雛形,明黃和橘紅的樹葉層層簇簇,將青綠的山脈底色點綴得很漂亮。
剛過九點鐘,寬闊的國道上車不多,前面也有幾輛車和他們同樣目的,車頂放著充好氣的皮筏艇,家庭出遊的氣氛十足。
江喬給車窗開了條小縫,微涼的風吹拂起肩上的髮絲,心情很放鬆。
車裡沒放音樂,她試著聊一些閒話:「前幾天從實習公司辭職後,我的運氣好像變好了。」
裴知鶴從後視鏡里看她亮亮的眼睛,鼓勵她繼續:「怎麼說?」
江喬嘴角彎起,一樣一樣給他數:「馬上要和崇拜很久的前輩一起出國做口譯,到時候表現好的話,還有很大機率能簽約前輩的工作室,接了老客戶在江城的展會翻譯工作賺外快,甚至很久沒動靜的秋招都收到大公司的offer了。」
裴知鶴溫雅一笑:「恭喜。」
「是什麼行業的公司?」
江喬掰著手:「一家很有名氣的酒店集團,但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準備拒了。」
「為什麼?」裴知鶴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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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細而彎的眉蹙了一下,很快又舒展開,「之前在面試時,和對方公司的人聊得不太愉快,現在雖然又發來道歉郵件賠罪,承諾讓我去重要的國際公關崗位鍛鍊,但還是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能有這樣的態度轉變,我猜大概是有人後來又翻出了當時的面試記錄,幫我說了話。對方是因為欣賞我也好,單純的職業道德也罷,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都很感激他。但於公於私,感覺這家公司都不會是個適合我的地方。」
江喬側過臉,像是被溫柔的風吹去了很多情緒,雖然還有些試探,但神情中帶著他很少見過的堅定:「你之前說,覺得不合理不舒服的東西,我可以勇敢拒絕。我想我應該沒那麼差,除了這裡,總會有別的地方願意接納我的存在。」
「以前的我很膽小,但我……我在努力了。」
她這句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即使改變的速度還是太慢,反抗也小到微不足道,也許根本就沒有人能看見,但她的觸角已經探出了蝸牛殼,在鼓起勇氣摸索一條嶄新的,她從未敢踏上的路。
裴知鶴笑了笑,他單手握方向盤,另一隻大掌忽然抬起,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嗯,我看得到。」
他沒看過來,但那種溫水般的笑意從眼底溢出,直到嘴角。
熟悉的冷調木質香從指尖和袖口侵襲而來,從發頂灑落全身,江喬的耳朵熱熱的。
心裡也是,感覺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緩緩滋長出來,讓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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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建選擇的這家營地很大,開發範圍幾乎囊括了整座山。
科室眾人投票選的露營點位於山頂的針葉林溪谷,繞過很長的一段盤山公路,景色豁然開朗,層層漸變的水彩山林盡入眼底。
一路上營地空間規劃得非常合理,每片露營點之間都隔著充足的空間,彼此互不干擾,私密性很好。
江喬還是第一次來這種成熟的商業露營地,對一切都覺得十分新鮮,下車後很好奇地看著身邊的露營旗,大眼睛咕嚕嚕轉。
許主任一行人住得近,來的最早。
規培生的小巴車和他們幾乎同時到達,三個人扛著碩大的生鮮盒子,一邊往這邊走一邊招手。
之前被特意提醒過,江喬穿了件奶白色的絨絨白毛衣,和裴知鶴的一身黑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情侶裝。
祁青山還未走近就長嘆一聲:「我輸了,徹徹底底。」
李鯉睨一眼他抓得沖天的頭髮,無語:「你搞雄競可以,但能不能好好挑選一下對手?」
祁青山誇張地哀鳴:「裴神也不是帥了一天兩天了,這我完全能忍,但小師母今天也太乖了吧,我看得痛徹心扉。」
「你痛個頭,」李鯉懶得理他,嫌棄道,「還是那句話啊,遠遠看可以,千萬別作了,這次我保不了你了。」
露營地有供出租的帳篷,還有工作人員提供全套搭建服務,露營小白也能拎包入住。
但許主任幾個都是戶外老手,以驕奢淫逸為恥,什麼東西都是自帶,凡事講求一個親力親為。
連帶著下面的小醫生們也全程發揚動手精神,無論男女老少,都被迫從零開始搭帳篷。
李鯉雖然是女生,但平時有長跑鍛鍊的習慣,上手並不費力。
但許主任帶的另外兩個年輕女孩子身形就要單薄得多,凹支架的時候胳膊顫顫巍巍的,看起來十分勉強。
江喬看得有些不忍,幾乎就要走過去幫忙的時候,手腕被幾步外的裴知鶴拉了一把,把她整個人拉到自己身邊。
微燙的掌心扣住她的皮膚,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占有。
江喬愣了愣,裴知鶴稜角分明的下巴從衝鋒衣衣領里探出,一臉平靜地揚了一下,示意一旁滑落的帳篷頂防水布,「別光看,過來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