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羽轉頭一看,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年。
他身材瘦削,穿著一件洗得褪色的校服,袖口處磨出了毛邊。
此刻,他正生氣的看著自己。
「是小松嗎?」林冬羽心平氣和道,「我是你媽媽的同事,今天來代她看望你們。」
「看望?」
任松把她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道:「騙子!」
「你穿這麼好,怎麼可能是我媽同事?欺負我婆婆看不見是嗎?!」
他生氣地踢了一腳地上的凳子,道:「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快說!」
任松讀書的中學離這裡走路需要大半個小時,有能到村口的公交車,但他為了節約來回的幾塊錢車費從來不坐,都是靠自己走回來。
今天和往常一樣,回家後第一時間就沖向廚房。
他必須在半小時內做好飯,才能趕上學校下午的第一節課。
看見有人,立刻心生警惕。
他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們家好,還是這麼一個漂亮得好似電影明星似的女人。
家裡已經很難了,唯一值點錢的就是這個房子,他不能讓唯一的立足之地都被剝奪。
任松走得快,他衝進廚房質問之後,老婦人才將將走到門邊,道:「松娃子你搞錯了,她真的是你媽媽同事,跟我說廠里有助學補貼的。」
「姑娘,你別生他的氣,松娃子不容易……」
林冬羽當然不會跟他計較,道:「你可以懷疑我。我先把湯燒了,然後坐下來慢慢說,啊?婆婆也餓了。」
任松不信她,可伸手不打笑臉人。
心頭的怒氣下去後,他對著林冬羽就再發不出火來,湧現出一種青春期男孩特有的羞澀情緒。
看著林冬羽在灶台前忙活著,任松默默地拿了三個人的碗筷到院子裡的桌子上,扶著老婦人坐下,又去廚房裡把炒好的菜端了出來。
蒜苗回鍋肉、青椒土豆絲、熗炒蘿蔔絲,林冬羽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了餐館的味道。
「湯來嘍!」
林冬羽把白菜豆腐湯端上桌,縮回雙手摸了摸耳垂,緩解被燙到的手指。
看見她這個動作,任松憋下一肚子話,把筷子遞給她,悶聲道:「快吃,吃完再說。」
吃完飯,任松對老婦人道:「婆婆,你先歇個午覺,我問問她助學補貼的事。」
他看得出來,一向對外人都不假辭色的婆婆,挺喜歡眼前這個女人。怕傷了婆婆的心,他叫林冬羽到院子外面說話。
「說吧,究竟什麼事。」
林冬羽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把手機打開調出那篇長文,問道:「這是你寫的?」
任松眉頭一皺,接過手機仔細看完,漲紅了臉道:「不是我!」
「昨天晚上回來,村支書才通知我說媽媽在廠里被燙傷了,在醫院裡住著。我回家洗碗做飯,寫完作業就很晚了,沒這功夫!」
不是他冷漠不關心自己母親,生活學業的雙重壓力,早就將眼前的少年壓得喘不過氣。
他已經習慣了厄運降臨。
媽媽住院,他又能怎麼辦?日子一樣要過下去。
怕林冬羽不信,他抬頭看著她,道:「我沒有手機。」
「那會是誰?」林冬羽道,「你能不能幫忙想想,這對我們公司很重要。」
她花了幾分鐘時間,把事情經過跟他仔細解釋了一遍,又把監控畫面里王桂華被燙傷的那一段給他看了,道:「我沒有責怪你母親的意思,只是我們公司不能被冤枉。」
「一旦公司信譽受到質疑,後續都會受到影響。」
林冬羽用一種他最能理解的方式來說明:「也就是說,跟你母親一樣的工人,他們生產出的商品會賣不出去。」
任松忽地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了恐懼,問:「那工人就會下崗?」
他遠比同齡人成熟。
或許,這就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林冬羽艱難地點了點頭,道:「這是最壞的結果。」
她不願說出來,說出來就像是在用王桂華的工作來威脅眼前的少年,可事實的真相就是這麼殘酷。
任鬆緩慢地搖了搖頭,道:「我不想這樣,但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誰這麼幹。」
「不用知道是誰,」林冬羽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可以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