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池煙就是一個沒意思的人，所以一點都不想做有意思的事。

  何況從姜易嘴裡說出來的話，壓根就沒有純潔的時候。

  池煙的肩膀被姜易扣著，不能上不能下，想動彈都動彈不得，肩胛骨被堅硬冰涼的牆壁硌著不大舒服，剛想著讓他先放開自己，姜易的手就驀地鬆開，池煙也沒收住力，一下子就撞在了他的懷裡。

  男人的身體構造到底是跟女人不一樣，要是撞在宋羽懷裡，池煙可能根本不願意起來，可是撞在了姜易的身上，就那麼一下，一下子就把眼淚差點給撞出來。

  池煙的眼前模糊一片，眨了眨眼也沒抬起頭來，把眼角滲出來的淚都蹭在了姜易的襯衣上。

  休息室安安靜靜，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以及兩個人都明顯不穩的呼吸聲。

  池煙貼在姜易的胸口，還能隱約聽到男人有力又規律的心跳聲。

  池煙跟姜韻時間長了，警覺性直線上升：「萬一有監控怎麼辦……影響不太好。」

  前段時間火爆全網的「試衣間事件」，就是一對情侶在某商場試衣間親熱的時候，沒有留意到攝像頭被拍了下來，才在網上瘋傳起來的。

  池煙越想越不敢抬頭，把姜易抱得更緊。

  她這明顯是想歪了。

  「別瞎想，」姜易的聲音很沉，也不拆穿她，特別正經地接了她的話：「沒有監控。」

  「你怎麼知道沒有，又不是你家開的——」

  「就是我家開的。」

  「……」

  池煙愣了幾秒。

  她還在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男人的手已經越漸向下，乾脆利落地握著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

  池煙整個身體都是燙的，腳趾繃地直直的，夠不到地，就用力往下扣著鞋底。

  空調還在嗚啦啦的運轉，涼風打過來的時候，會發出很輕的呼呼聲。

  池煙聽到有什麼東西摩擦地面的聲音，下一秒，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到了一張椅子上。

  姜易屈膝蹲下來，這個姿勢，他比坐著的池煙稍微矮了一小截，抬手輕拍了拍她的臉：「天天想什麼呢？」

  「……」

  就這一刻，池煙簡直對姜易這個人佩服地五體投地。

  不服不行，每次都是這樣。

  她每次想歪的時候，這人絕對無比的正經，就跟刻意跟她對著幹一樣，顯得她每次腦袋裡裝的都是黃色廢料。

  池煙愣愣地看了他幾秒，一時間失了語。

  男人已經把西裝脫下，輕而易舉把她大半個身體給遮住，末了還把衣領給她往一起攏了攏：「累嗎？」

  池煙搖頭：「沒意思。」

  她抬著下巴想了想，又湊近了一些，眉對眉，眼對眼，女孩子眼眉彎彎地問他：「姜易，你會鬥地主嗎？」

  ……

  宋羽提前問了池煙地點，所以過來的時候也沒提前再給她電話。

  她比預想中來得早了幾分鐘，門被敲響的時候，池煙和姜易還在鬥地主。

  和此刻在外面的另一個人：陸靳聲。

  外面觥籌交錯，而裡面，兩個業界內精英人士還在陪著她鬥地主，池煙把手機暫時扔給了姜易，然後過去開門。

  門外，宋羽拿著衣服百無聊賴，好不容易等到跟前的門開了，也只伸出來一條細長白嫩的胳膊。

  宋羽嚇得差點跳出去幾米遠，「你你你……」

  池煙沒空跟她解釋：「小羽，你先把衣服給我，回頭我再跟你說。」

  聽見了她的聲音，宋羽這才鬆了一口氣，把袋子遞過去之後，又拽了把她的手腕：「煙煙你很熱嗎，手上都出汗了？」

  她玩鬥地主輸了半個小時，每次輸光豆子之後就要跟姜易交換手機，再把他的豆子輸光。

  池煙臉皮薄，循環幾次之後，額頭和鼻尖自然開始冒汗。

  這會兒被宋羽戳破，池煙更覺得窘迫，一下子把手縮回來，緊接著關上門，靠在門板上睜著眼說瞎話：「裡面沒空調，是有點熱。」

  右手邊上，半倚著牆的男人沖她意味不明地笑。

  池煙本來以為宋羽把衣服送過來之後，怎麼說也該走了，結果她回了話不過半分鐘的功夫，那個話癆已經絮絮叨叨地靠在門上說起來了。

  大概就是她不在外面這段時間，外頭發生的事情。

  宋羽不知道她跟沈寧的關係，還用一種略帶崇拜的語氣提了她幾句：「對了煙煙，我剛才還看見主辦方家的兩個設計師了，長得那叫一個漂亮，聽人說之前還得過國際設計大獎……」

  池煙在裡面拆包裝袋。

  悉悉索索的聲音把宋羽的話蓋過去一些，但是還能勉強聽得清，「我還聽說，其中一個有過抄襲別人創意的前科，不過沒有抖出來，所以現在還這麼活躍，連那些一線明星都爭著搶著讓她給自己做設計。」

  池煙靠著門站著，聞言偏了偏頭，她也沒顧得上再管遊戲，只出聲問宋羽：「是沈寧還是另一個？」

  「應該是另一個，不過叫什麼我忘了。」

  宋羽又問：「煙煙，你換好了沒？」

  池煙怕她等的急了，邊往身上套禮服邊回她：「小羽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宋羽：「我等你吧還是，免得你衣服待會兒又破了。」

  宋羽完全沒有走的打算，等池煙穿好衣服的時候，她已經在外面打起了呵欠：「煙煙，你是不是在裡面睡著了？」

  池煙：「……」

  她當然沒睡著，只是剛才光顧著看姜易玩遊戲了，一時沒騰出心思來回應她。

  最後一局退出來的時候，她還看見陸靳聲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嫂子，你打的還不如託管好。

  】

  舊的衣服被她疊好放進了紙袋裡，出門之前，池煙回身看了姜易一眼：「你等會兒再出去。」

  池煙手都碰上了門把手，又想到陸靳聲的話，轉頭瞪姜易，「陸總說我打的還不如託管。」

  姜易替她整理了下頭髮，在她嘴角又吻了一下，特別耐心地應：「別聽他瞎說。」

  一聽就是哄她的，但是池煙還挺受用，笑眯眯地開了門，以防宋羽發現異常，她一秒鐘都沒敢多待，拉著宋羽走得飛快。

  去大廳的時候還看見了陸靳聲，那人笑得一臉蕩漾，別具深意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上。

  宋羽看得一臉驚奇：「煙煙你說陸總是不是喝多了啊，怎麼用那種眼神看你？」

  池煙面不改色：「可能是吧。」

  宋羽給準備的衣服舒服很多，最重要的是池煙穿著放心。

  池煙後面就一直跟宋羽黏在一起，宋羽去拿果酒，她就站在一邊等。

  等了幾分鐘，沒等到宋羽，反倒是把沈寧和另一個女人給等來了。

  池煙換了一件衣服，雖然兩件款式差不太多，但是之前只要留意過，一眼就能發覺出不同來。

  比如沈寧，以及她身邊站著的另一個人。

  沈寧打量了她幾眼，眼神幽幽，似乎在往外冒著寒氣。

  她大概對池煙換了衣服這件事十分不滿意。

  池煙不動聲色地看了她旁邊的女人一眼，那人眉眼深邃，發色也不是純正的黑色，看起來應該是混血兒。

  雖然會說中文，但是難免有幾分撇腳，絲毫不避諱池煙在旁邊，有模有樣地跟沈寧搭著話。

  果然如姜易所說，兩人關係看起來還不錯。

  宋羽很快回來，遞給池煙一杯果酒之後，似乎才注意到那兩人，眼睛亮了亮，剛尋思著要不要打個招呼，那兩人已經把視線從這邊收了回去。

  旁邊空曠無人，但是沈寧非想從這邊擠過去。

  宋羽跟池煙挨得近，兩個人就跟連體嬰兒一樣，沈寧想過去，就得從他們兩人中間橫插進去。

  宋羽挺有眼力見，剛要給她讓出道來，手腕就被池煙給拽住。

  沈寧根本沒想到會有這一茬，腳剎地不夠及時，再加上是高跟鞋的緣故，身子往後一晃，又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以為是跟自己一起來的朋友，結果轉頭想道謝的時候，正對上了池煙閃著星星點點笑意的眼睛。

  沈寧愣怔一瞬，還沒推開她，胸口稍微往下的地方就一涼，有液體灑在了她裸粉色的裙子上，然後往下流，蔓延開了一大片黏膩的濕意。

  她「啊」了一下，慌忙把池煙給推開。

  池煙笑得特別純潔，看著像是一隻沒有任何攻擊力的小白兔，「不好意思沈總監，剛才為了扶你，一不小心把酒給弄灑了。」

  沈寧氣得半死，因為是夏天，果酒里被宋羽放了冰塊，即使隔著一層布料，還是冰涼異常。

  池煙隨手把空杯子放在路過的推車上，「不用謝我，我就是隨手幫了個小忙。」

  話里，拉起宋羽的手就走。

  一杯冰水澆下來，沈寧透心的涼。

  那朋友扶住她的時候，她還有些顫，也不知道是冰的，還是氣的。

  女人在耳邊抱怨，說著一口流利的法語：「姜易是怎麼看上這種女人的？」

  ……

  池煙那杯冰水也沒掀起什麼大風浪來。

  在場有不少人看見，但是看著確實是池煙為了扶住沈寧，所以才不得已傾斜了杯子的。

  過了沒多半會兒，看熱鬧的也都漸漸散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晚宴結束的時間不晚。

  池煙不是模特，不需要站台，後續基本沒她什麼事了，提前和宋羽一起離了場。

  七月份的天說變就變，中午還是晴空一片，到了晚上，已經風雨欲來。

  外面的風颳得大，暑意全部被吹散，明明是夏天，卻增添了幾分涼意。

  宋羽喝得好像有點醉，涼風也吹不醒她，抱著路燈杆開始唱起歌來。

  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但是還是免不了回頭看一眼這個發酒瘋的女人，池煙伸手去拉她，剛把她的一條胳膊從路燈杆皇上扯下來，就聽她換了一首歌：「錯錯錯，是我的錯……」

  池煙對這首歌有印象，她尚且處於殺馬特時期的流行金曲。

  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池煙只能更用力地把她扯離路燈杆，也不知道宋羽是把她當成了哪個男人，撒開手以後就抱進了池煙。

  「你的胸怎麼變大了？」

  池煙不說話，繼續扯她，打算趕緊攔輛計程車把她塞進去。

  宋羽伸手戳了戳她的胸口，然後又戳了戳。

  池煙咬牙切齒：「宋羽！」

  宋羽沒回應，轉而抬頭要去親池煙。

  池煙簡直佩服這個人的酒品，剛要往後避開，腰就被人摟著往後帶了帶。

  宋羽撲了個空，晃蕩好幾下才站穩了腳，折騰了這麼一下子之後，她倒是清醒了些，伸手指了指池煙身後的男人，說話時帶著明顯的卷音：「姜、姜教授……師生戀是不允許的哦！」

  果然還是醉得不輕。

  池煙沒再敢耽擱，剛要去攔計程車，腳邊上就停下了一輛騷包的紅色豪車。

  車門被打開，陸靳聲的聲音從裡面傳過來：「嫂子——」

  池煙頓了一下，先把宋羽塞進了后座，緊接著就坐了上去。

  池煙知道宋羽住在哪裡，報了地點之後就把車窗開了條縫。

  天氣愈漸惡劣，才這麼十幾分鐘的功夫，已經風雨大作，有雨點從車窗外頭飄進來砸在臉上，池煙這才把車窗又上去。

  視線偏過來，剛好看到前方的後視鏡里，姜易凝著神在看她。

  男人的視線很亮，像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驟然有火光閃爍了一下，蓋過了最亮的星辰。

  池煙也沒把視線給撇開，兩人對視好半晌，直到宋羽的腦袋砸到了池煙的胸口。

  姜易的終於偏頭看了眼爛醉如泥的宋羽，輕悠悠地「呵」了一聲。

  池煙當時還沒放在心上。

  直到到家後，她被姜易這個小氣的男人折騰得死去活來。

  外面雷雨交加，閃電亮起來的那一瞬間，就能映出床上的兩個人。

  溫情又和諧。

  ……

  臨安市仿佛進入了雨季，一連下了整周的大雨。

  到了新的周一，天氣才終於放晴。

  碧空如洗，空氣乾淨又清新。

  周一下午，池煙趁著這段時間還沒忙起來，開了公布之後的第一次直播。

  她直播的是最新的一款遊戲——靠賣畫賺錢的遊戲，遊戲雖然是單機的，但是用來消磨時間還不錯。

  畫完第一幅之後，賣了兩塊錢。

  然後是第二幅，賣了一塊錢。

  到了第三幅，根本就沒人願意買。

  池煙學了近十年的畫畫，難免會覺得受打擊。

  再一看彈幕，全是一長串的「哈哈哈」，偶爾才會冒出來幾個安慰她不要灰心的。

  池煙一氣之下關了遊戲，開了攝像頭直播素描。

  從起稿到刻畫細節，池煙速度極快，開始本來是隨便找了張劇照對著畫，結果畫著畫著，不自覺就畫偏了。

  紙上再次出現了一雙瀲灩多情的桃花眼。

  已經又粉絲開始眼冒紅心：【煙煙，我們教授就是桃花眼，也有顆小淚痣！可是他結婚了！】

  她在紙上寫：【真巧，我老公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