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韓惜將吃剩的餅乾盒子用袋子收好,放進背包里,好奇道:「那個被偷走的女孩,後來找到了嗎?」

  紀堯搖了下頭:「沒有,她被偷的時候,只有兩歲多,陳叔叔一直在找,終於在五年後,找到了一點線索,陳叔叔一路追尋過去,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他看著窗外,雨聲漸漸小了:「說起來,我走上刑警這條路,就是被陳叔叔影響的。一個弱小無助的小男孩被兇殘的歹徒綁起來關進小黑屋,終於有人來救他了,那人手裡拿著槍,一腳踢開門,光和亮就這樣從他身後照進來了。」

  韓惜抬頭看著屋頂,木板已經被雨水浸得潮濕了,一滴雨水從縫隙里滴下來,紀堯閃身過來,一把將那滴水接住了。

  他從包里將自己的水杯拿出來,放在地上,接水用。

  韓惜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你沒有杯子嗎?」

  紀堯勾起唇角:「突然又有了。」

  韓惜將紀堯的杯子拿過來,倒了自己一半的檸檬水進去,遞給他。

  紀堯接過來,看著這小半杯水,裡面還飄著兩片檸檬,他就知道她嘴硬心軟還善良:「你比我媽還會寵人。」

  韓惜:「你這個寵字用得不好。換成別人,我也一樣會分的。」

  紀堯就當沒聽見,反正她就寵他,就寵他。

  雨慢慢停了,紀堯的手機也終於耗盡了電量,屋子裡唯一的光亮消失了。

  韓惜躺下來,頭枕在背包上,轉過身準備睡覺。

  紀堯坐在小破椅子上,仔細聽著屋外面的動靜。雨後很多夜行動物會出來尋找食物,他不能放鬆警惕。

  韓惜回頭,只看見漆黑一片,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身體微微發抖,眼底閃著恐懼。

  小時候只要稍微做錯一點事,就會被孤兒院院長鎖進小黑屋,裡面又冷又潮,沒有食物,她好幾次差點被凍死餓死。

  黑暗中,她聽見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我在,別怕。」

  然後她聽見耳邊有人低聲哼著歌。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男人聲音很好聽,帶著磁性。

  但她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能把國歌唱跑調跑成這樣的,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韓惜漸漸閉上眼睛,朦朦朧朧中聽見他換了一首歌。

  「愛你,不是因為你的美……」

  不同於方才,這首被他唱成了原聲帶,每一個音調都踩得極其準確,聲線又低沉又靜美。

  好似一場精緻奢華的演唱會。風聲為他伴奏,舞台則是由初初升起的月色鋪就。

  這一夜,她睡得很安穩,一次都沒被噩夢驚醒。

  第二天,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韓惜醒來,看見紀堯靠在窗邊,正瞧向她。

  她下意識得捂住胸口,低頭看了一眼,不是光的。

  紀堯走過來,靠在桌邊,笑了笑說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要擱古代,你可就得嫁給我了。」

  韓惜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床上下來,看了他一眼:「不嫁。」

  紀堯立馬接上:「那我嫁。」

  韓惜將背包背在身後,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說道:「我是個法醫。」

  紀堯拎起自己的東西,跟上來說道:「我知道啊。」

  韓惜停下來,回過頭來,看了紀堯一眼:「一個法醫要是殺人,想不留痕跡,一點也不難。」

  紀堯裝作害怕的樣子:「女人,要不要這麼狠?」

  韓惜抿唇笑了笑,打開門。

  昨天因為急著搜尋喬江,又下了雨,只感覺這蓮花山危險又詭異。此時被燦爛的陽光一照,樹葉泛著誘人的翠綠,點點綠色之間點綴著緋紅色的漿果,好似走進了童話世界。

  紀堯側過臉去,看了看身側的女人。

  她輕輕仰著頭,正對著太陽的方向,眼睛眯著,唇角微微揚起,唇色健康而明艷。

  他知她曾經歷過非常人能想像出來的黑暗,他欣賞她在經歷過這無限黑暗之後,站在陽光下,眼裡依然閃著單純和善良。

  山下,趙靖靖等人站在警車前面,正準備帶人上山。

  紀堯從山上下來,揮了揮手:「山下的朋友們,你們好嗎?」

  眾人看他這麼皮就放心了。

  周莉抱著幾包薯片過來:「紀隊,餓壞了吧。」說完又遞了兩瓶香蕉牛奶過來。

  紀堯一邊聽趙靖靖匯報,一邊吸了幾口牛奶。

  喬江借著對蓮花山地勢的熟悉,逃脫了。從他家裡搜出來的血衣,DNA檢測證實是死者周通的。警方已經設立了關卡,防止他逃出南泉市,同時發布了全城追捕令。

  趙靖靖匯報完,問道:「昨晚下了大雨,你們是怎麼過的?」又道,「你是不是一夜沒睡。」黑眼圈那麼厚。

  紀堯往韓惜那邊看了一眼:「運氣好,山上有個小木屋。」

  周莉拆了包薯片呈上來,小聲說道:「然後就一夜沒睡?」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出來,但這不妨礙她腦補。尤其是紀堯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

  雨夜,山間木屋,帥男美女,一夜沒睡。

  要不要這麼刺激。

  紀堯敲了周莉腦袋一下:「瞎想什麼呢,你們紀隊我,是那樣的人嗎。」

  周莉抬頭,嘿嘿笑了兩聲,沒敢說出自己內心伸出最真實的想法。

  紀堯拿著一瓶牛奶,到韓惜身邊,遞給她說道:「謝謝你的檸檬水,請你喝牛奶,香蕉味的。」

  韓惜這才知道,他竟然守了她一夜,沒睡。

  她接過來,抬頭看著他:「謝謝你。」她的聲音柔而輕,他第一次聽見她用這樣溫柔的調兒跟他說話。

  這時,一排五六輛車從後面開了過來。

  這地偏僻,一般沒什麼人來,更別說一排車開過來了。全員立刻提高警惕。

  車子停在警車後面,將路面堵了個嚴實,看似因為路面狹隘,實則更像在挑釁什麼。

  羅海遙從為首的那輛黑色卡宴里走出來。

  紀堯靠在一輛警車邊上,帶著幾分審視的神情瞧著來人。

  他見過這個男人,警局門口,他在接韓惜下班。

  韓惜對大家解釋道:「不好意思,那是我朋友,我讓他把車往邊上停一下。」說完走了過去。

  對方看起來很聽她的話,很快挪了車。

  羅海遙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惜一遍,看到她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你失聯了一夜。」說完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韓惜答道:「嗯,被困在山上了,沒信號。」

  羅海遙打開車門:「走吧,我送你回去。」

  紀堯走過來:「按照規定,公安系統人員外出辦案,回去的時候必須先回一趟警局。」

  韓惜點了下頭,她背包里還有從法醫室拿出來的東西,必須先還回去,寫個工作匯報,她對羅海遙道:「你先回去吧,我忙好聯繫你。」

  羅海遙看了看紀堯,金絲眼鏡下,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但當他面對韓惜的時候,眼神瞬間就變得溫柔起來:「大概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韓惜想了一下:「下午還要去簽購房合同,不一定幾點。」

  羅海遙幫她把西裝外套緊了緊:「那一塊吃晚飯吧。」

  韓惜點了下頭,跟紀堯一起往警隊那邊走去。

  韓惜說道:「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他算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唯一的朋友。」

  紀堯側過臉去看著她:「你要這麼說就不對了,小朱、靖靖他們不都是你的朋友嗎。」

  韓惜轉頭,對上紀堯的眼睛:「那你呢?」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我跟他們不一樣。」說著看了看她身上的男士西裝,「你這衣服不錯,能借我穿嗎。」

  他昨天因為替她擋雨,襯衫早濕了,只穿著一件背心。韓惜脫下來,遞給紀堯:「記得洗好還我。」不是她的東西,她還得還給人。

  紀堯拿著那件西裝,鑽進車裡,往旁邊椅背上一扔。

  回到市局,紀堯到局長辦公室。

  今天雖然周末,但刑偵隊長和法醫失蹤不算小事,後面的工作都是蔡局親自指揮的。

  蔡局端著一杯綠茶泡紅棗水,抬眼看了看紀堯,嗓門條件性反射似地大了起來:「人沒給我抓到,還把自己搞丟在山上了,丟人不丟人!」

  說完將茶杯往桌上一放,浸出來的茶水將下面的報紙弄得濕了一片。

  紀堯趕緊上去幫著收拾,一不小心將桌上的一張相框碰掉了。

  紀堯撿起來。

  上面是年輕的蔡局,他跟另一位警官並肩站著,微笑著看向鏡頭,那位警官正是陳志。

  被勾起往事的蔡局暫時沒了罵人的心思。

  紀堯將相冊擺正,神情認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會繼續查下去的。」

  在所有人心裡,失蹤了十九年的陳志,基本沒有活著的希望了,那麼大個人,還是個警察,只要活著就肯定會回來。

  然而這些年,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半點音訊。

  蔡局躺在椅子裡,難得心平氣和地跟紀堯說話:「要是老陳家那孩子還活著,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紀堯嗯了聲:「我一會去葉主任家,陪她吃晚飯。」

  葉燕青是陳志的妻子,當年也是個警察,現任市局辦公室主任。她是看著紀堯長大的,把他當成半個兒子來疼。

  紀堯走出辦公室之後又折了回來:「那個,蔡局,組織上什麼時候給安排一下相親,我覺得吧,新來的韓法醫就不錯。」

  蔡局抬手指了指他:「案子破了嗎就想娶媳婦,什麼時候把喬江抓捕歸案了,再跟我談這個問題,五天時間夠嗎?不夠就三天。」

  怕是再說下去,蔡局就要給他壓縮到一天了,於是紀堯趕緊就跑了。

  接下來的時間,紀堯幾乎沒怎麼回過家,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市局指揮辦公室度過的,必要的時候自己也會親自出去搜尋。

  刑警們翻遍了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關鍵路段的攝像監控也是二十小時有人盯著。

  只要喬江出來活動,就一定會落進警方視線。

  然而這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生活痕跡。

  終於在三天之後的清晨,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的紀堯被一串電話鈴聲驚醒了。

  「紀隊,喬江死了,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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