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柳夏子的尖叫,就守在洗手間外的葉辛不再猶豫,當即沖了進去,然後看到柳大小姐站在最裡面的廁格,面無血色,張著嘴巴,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
「快來,她、她、她……」
不用語無倫次的柳夏子的提醒,確認對方沒事從而轉跑為走的葉辛扭頭,廁格里的景象從而一覽無餘。
見識過鄉村裡的人偶戲嗎?
前台小姐周芷琳雙肩懸空,被吊在半空中,脖子被一根尼龍繩死死纏繞,也不知道死去了多久,臉龐烏青近乎黑紫。
腦袋歪斜,散亂的髮絲披散垂下,間隙之間露出凸出的雙眼,瞪得比柳夏子的眼睛看上去還大,甚至身體還在以微小的幅度緩緩搖晃,就像一個被牽線的人偶。
難怪柳夏子叫的如此聲嘶力竭。
這死狀,確實要比孔麗娟要恐怖多了。
「怎、怎麼辦?」
柳夏子迅速躲到葉辛身後。
葉辛面無表情,「找把剪刀過來,前台後面的休息室應該有。」
「剪、剪刀?」
柳夏子不明所以,不清楚這時候找剪刀幹什麼。
「你打算讓她一直這樣吊在這?」
葉辛的語氣稀疏平常,讓人難以想像他討論的是一具橫死的屍體。
柳夏子恍然,畏畏縮縮,「可是……我怕……」
葉辛沉默。
「我和你一起去。」
柳夏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離開洗手間,不出意外在前台休息室找到剪刀後。重新返回。
「要不我們去喊人幫忙吧?」
葉辛不理會,踩著馬桶就站了上去,「接好。」
柳夏子無處可逃,只能硬著頭皮走進廁格,壓根不敢抬頭,鴕鳥般緊緊閉上眼,然後抱住周芷琳套著肉色絲襪的大腿。
「咔嚓。」
葉辛剪斷尼龍繩,和柳夏子一同接住下墜的屍體,然後合力抱出洗手間,放在大廳的地板上。
「砰砰砰……」
平穩放置好屍體後,強忍恐懼的柳夏子針扎般迅速跳開,光潔的額頭浸滿冷汗,小心臟撲通亂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葉辛神色自若,起碼從表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波動,甚至還妥帖的將纏在周芷琳屍體脖子上的繩索也幫忙解開。
「她她怎麼也也死了?」
柳夏子呼吸急促。
如果說孔麗娟的死,確實存在意外的可能性,可放在這裡肯定說不通了。
「她是自殺嗎?」
葉辛俯視著屍體,反問道:「你覺得呢?」
柳夏子頓時抿住嘴巴。
自殺總得有個動機或者理由,要麼消極厭世,要麼遇到了無法克服的難關,可周芷琳身上並沒有發生類似的情況。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姑娘的精神狀態很正常,根本不像一個會草率輕生的人。
「厲鬼難道真的沒死?」
如果周芷琳不是自殺,那隻剩下他殺的可能性。
酒店裡現在滿打滿算就只有這幾個人,都和這姑娘無冤無仇,誰會痛下殺手?
只能是喪心病狂的惡靈了。
「韓佳沒死,得趕緊通知大家!」
利用前台的座機,柳夏子迅速通知樓上的隊友,得知周芷琳也暴斃身亡,玩家們趕忙下樓。
「她應該死於今天凌晨。」
李守則對屍體做了一番檢查,對死亡時間做出大致判斷。
「這麼說來,她是死在我們處理韓佳屍體之後?」
要說誰和周芷琳感情最好,玩家之中非朱朝陽莫屬,可是現在看著地上悽慘的屍體,這位公子哥臉上看不到傷心的神色,只有震驚,
「如果是死在我們處理屍體之後,也就是說,厲鬼真的沒死。」
徐克嘶聲開口,陳述出難以接受的一個現實。
「我們毀了屍體,不但沒消滅它,反而還更加變本加厲了。」
先是周芷琳,再是孔麗娟,一天之中,已經連死兩人,這在之前,是前所未見的。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朱朝陽眉頭緊鎖,從來沒有像此時如此困頓過,根本理不清一點頭緒。
「我覺得葉辛的判斷或許沒錯,酒店裡的鬼,可能並不止韓佳。」
江婉開口。
蹲在屍體旁邊的李守則站了起來,雖然他從心裡抗拒這種說法,但也沒有立即反駁,「說說你的想法。」
「打個比方,假設酒店裡的鬼是韓佳,她大可以在第一次附身周芷琳的時候,就殺了她,根本沒必要拖到現在。」
江婉注視著地上的屍體。
「齊鵬程、張美璐、孔麗娟、周芷琳……他們死的很慘,說明殺害他們的鬼窮凶極惡,根本沒有理由在當時附身周芷琳時,對她手下留情。」
「也就是說,殺害這些人的,可能和當時附身周芷琳的,並不是同一個鬼。」
氣氛一片安靜。
朱朝陽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該從哪個方面入手。
這個猜測不可謂不大膽,但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是不是有可能我們燒了韓佳的屍體,其實起到了效果。」
齊萬里插嘴進來。
「什麼意思?」徐克疑問道。
「意思就是韓佳的鬼魂,可能被消滅了,殺害孔麗娟和這個前台的,是那第二隻鬼。」
徐克愕然。
「那這第二隻鬼,究竟是誰?」
朱朝陽腦子裡已經一片混沌,根本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去思考。
氣氛再度安靜下來。
江婉看向葉辛,「你知道嗎?」
葉辛沉默不語,
「這屍體怎麼處理?」
柳夏子小聲道:「需要報警嗎?」
「沒必要了。」
李守則道:「厲鬼動手的頻率越來越快,我們可能不用等到中元那天了。」
話雖然說的委婉,但玩家們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不管酒店裡到底有幾隻鬼,或者鬼究竟是誰,鬼已經發狂,已是無需爭辯的事實。
接下來遊戲的危險程度十有八九會幾何倍上升。
不用等到中元那天,換句話說,也就是等不到中元那天了。
「通知吳廷,把兩具屍體一起處理了吧。」
朱朝陽呼出口氣。
雖然他早已經修煉到了視紅粉如骷髏的偉大境界,可之前還對自己巧笑倩兮的姑娘轉眼成了一具悽慘的死屍,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異樣的感觸。
此時此刻的他才明白,不是什麼東西都能以一句輕飄飄的「只是NPC而已」就可以概括的。
————
收到通知的吳廷很快下樓,看到又一人死於非命,也沒有太大的驚駭,只是慘笑了下。
哀莫大於心死或許就是這個狀態。
玩家們表示沒必要報警,他也沒反駁,聽之任之。
繼韓佳的屍體之後,孔麗娟和周芷琳也被相繼扔進了餐廳廚房的烤箱,在升騰的大火中,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葉辛去哪了?」
燒完屍體,朱朝陽才發現葉辛不見蹤跡,柳夏子也不見了。
此時。
酒店天台。
雨水已經無休止的下了幾天,現在還在不知疲憊的飄著,好在柳夏子找到了一把傘。
普天之下,應該沒有第二個保鏢能享受老闆撐傘這樣的待遇了。
葉辛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就連柳大小姐本人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你跑這來幹嘛?」
柳大小姐小心翼翼的跟著葉辛往前走。
「我們應該和大家待在一起,現在可比以前要危險多了。」
之前自己有時空錯亂的BUFF,厲鬼沒有辦法傷害自己,可過去了這麼多天,柳夏子不確定自己的能力還在不在。
畢竟她也很久沒看到奇怪的畫面了,而且要知道,現在厲鬼已經發狂,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庇護別人。
葉辛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由柳夏子撐傘,淌著天台上積攢的雨水,來到了兩個聳立的水箱邊。
即使再如何步步為營,可柳夏子的鞋子還是難以避免的被打濕。
她把傘後移了一些,抬頭看向水箱。
「這有什麼好看的?」
「你不想知道,酒店裡的鬼,究竟是誰嗎?」
柳夏子轉頭。
同一把傘下,雨水淅瀝中,她看到了一張清冷的側臉。
「酒店裡的鬼,和這裡有什麼關係?」
錯愕過後,她不解問道。
葉辛依然目不斜視,透過朦朧的雨幕,望著聳立的水箱。
「有可能你一開始見過它。」
柳夏子一愣,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滿是問號,完全摸不著頭腦。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還記得,你進入酒店的第一天,在走廊上碰到了誰嗎?」
柳夏子想了一會,然後很快道:「楊雪晴啊,怎麼了?」
葉辛沉默。
柳夏子納悶,「你說話呀,到底什麼意思?」
葉辛還是不言不語。
柳夏子莫名其妙,可徒然間,腦海中靈光乍現,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眸顫動,小嘴不自覺張大。
「你你你是說,酒店裡的鬼,其實是……楊雪晴?!!!」
葉辛還是默不作聲。
可這時候的沉默,已經代表一種回答了。
柳夏子目瞪口呆。
最開始,她就認為楊雪晴是鬼,可隨後就被所有人給推翻,一致得出韓佳是鬼的結論。
可哪知道,兜兜轉轉,結果又轉了回來。
「這怎麼可能?!!!」
柳夏子難以置信,並且難以接受。
「為什麼不可能?」
葉辛終於出聲,平淡反問。
「因為……」
柳夏子張了張嘴,可結果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
對啊。
為什麼楊雪晴就不可能是鬼?
「第一個死在鬼手裡的人是誰?」
葉辛又問。
從始至終,他都注視著水箱,沒去看柳夏子。
「齊……齊鵬程。」
「不對。」
葉辛道:「應該是楊雪晴。」
「可是……她死的時候明顯犯病了,也有自殺的可能性。」
柳夏子據理力爭。
「一個躁鬱症患者,怎樣的死法確實都不足為奇,可是幾噸重的水箱蓋,她不可能從裡面拉動,這一點,徐克曾親身試驗過。」
柳夏子頓時啞口無言。
「所以,楊雪晴的死,不是自殺,她是第一個被鬼殺死的人。」
「那殺她的鬼又是誰?」
「韓佳。」
柳夏子完全被繞糊塗了。
「你是說韓佳殺了楊雪晴,然後楊雪晴也變成了鬼?」
「鬼追殺徐克時,也是把他逼進了水箱,和楊雪晴的死法一模一樣。」
葉辛的嗓音永遠這麼不緊不慢,「這應該不是偶然。」
「如此一來,就存在兩種可能。」
「第一,鬼在用同樣的辦法殺人,從而可以證明,韓佳是被鬼殺害,第二種可能,就是楊雪晴的鬼魂,在報復殺人。」
柳夏子腦袋裡嗡嗡作響。
「其實我一直感覺奇怪,我見到的鬼,有兩種不同的狀態,一種面部浮腫,像是長期被水浸泡,一種則腐爛不堪。」
「所以你見到的不是同一隻鬼,一個是被淹死的楊雪晴,一個是被埋在牆裡的韓佳?」
柳夏子不蠢,聽到這,哪能還不明白。
葉辛沉默。
「嘶……」
柳夏子倒吸一口涼氣。
即使全是猜測,但她竟然開始相信起這種說法。
「如果真是這樣,那豈不是說,在遊戲的頭兩天,我們就有可能通關的?」
柳夏子若有所思,「當時我們找到了楊雪晴的屍體,假如把她的屍體給毀了,那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說到這,柳夏子如大夢初醒,露出悔恨之極的表情,甚至氣的忍不住跺了下腳。
「是我們親手把過關的機會給葬送掉了!」
這個副本雖然很困難,但生機好像一直都潛藏在玩家身邊。
如果葉辛的推測真的成立的話,那玩家們確實是有機會很早通關的。
起碼現在,應該是已經出去了。
還有那個有陰陽眼的小男孩,也是錯過了。
「砰!」
徒然間。
一聲巨響。
柳夏子下意識扭頭,只見天台門居然自動關閉。
「葉辛,你快看!」
二人快步走了過去,一起試圖把門拉開,結果誰知道門紋絲不動。
「開門!誰在外面?!」
柳夏子焦急大喊,並且不斷拍門。
他們進天台的時候,門可是沒有鎖的,柳大小姐還覺得這是誰在惡作劇。
「不用喊了。」
嘗試未果後,葉辛鬆手,放棄了把門拉開的想法。
「為什麼?」
「鎖住我們的,不是人。」
葉辛平靜道。
柳夏子一愣,然後針扎般迅速鬆開手,望著死死閉合的大門,小臉唰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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