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庭沒有讓路。

  因為地下的空間有些狹窄，根本讓不開。

  他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加入屍潮，要麼暴打屍潮。

  但是，趙九庭不想動彈。

  毛僵雖然有著相當可觀的肢體靈活度，但是比起活人，還是差了非常多。

  拖著僵硬的屍身，擠在屍潮之中，爬過狹窄的盜洞……

  想想這整個流程，趙九庭就不想動彈。

  就好比，早高峰擠地鐵，人擠人、人挨人、人山人海。

  生前，趙九庭不喜歡過度擁擠，死後也是如此

  他不想加入屍潮，但是也不想和屍潮作對。

  不確定屍潮之中，是否有厲害的殭屍，貿然出手是不妥當的。

  更重要的原因在於：

  他也是屍。

  都是同類，沒理由手足相殘。

  這些屍變的屍體，沒有要對付他的意思，反而把他當成兄弟。

  一家人，何必打打殺殺。

  甚至屍潮之中，還有可能存在自己的祖先長輩。

  趙九庭更不可能無緣無故阻止屍潮。

  就在猶豫的功夫，

  屍潮越擠越多。

  「後邊的都別擠，有位大哥卡住了。」

  「哎！我眼球呢，誰把我眼球拿走了。」

  「大家一起搭把手，我們把這位綠毛大哥抬出去。」

  趙九庭感覺到一隻只屍手簇擁了過來，幫他調整了一下姿勢，並且試圖高高抬起。

  後面的屍潮，從兩側繼續挖土，拓寬盜洞。

  「大哥，你好重！」

  抬著趙九庭屍身的屍潮，感覺到十分吃力，有些吃不消。

  甚至被壓垮了，許多根屍手被壓斷，這是他們不可承受的重量。

  「大哥這麼重，實力一定非常恐怖！」

  底下被壓成肉餅的屍潮，並無埋怨，反而充滿了崇拜和興奮。

  它們靈智不高，強者為尊，

  就像是螞蟻族群，每一隻個體的存在，都是為了族群。

  就在這時，

  上方的土層，傳來一陣挖土的動靜，

  趙軍門指揮著爬屍，已經挖到了七米深的位置。

  毛！

  綠毛！

  好多毛！

  好長的毛！

  爬屍們圍上前，看著土層里伸展出一根根綠色長毛，都充滿了好奇。

  長毛從泥土裡拔地而起，像是綠色植物一般，

  有爬屍用手去抓，長毛紛紛擺動起來，充滿了詭異的生命力，

  「不祥！」

  爬屍們紛紛後退，一陣驚悚，它們感覺到了恐怖的氣息。

  土層里一陣鬆動，

  伴隨著齊心協力的交流信號，

  「嘿咻！」

  「大家一起用力。」

  「把大哥抬起來。」

  一道綠色身影，從土層中被高高抬起，破土而出！

  趙九庭，出土了。

  在他的身下，是無數隻慘白腐朽的手掌，托舉著他的屍身。

  而這些手掌的主人，還埋在泥土裡沒有出來，

  趙九庭作為屍潮的前鋒，第一個被抬了出來。

  綠色長毛向四面八方舒展開來，瘋狂舞動，肆意又囂張。

  這就是趙九庭此刻心情的寫照。

  在地下棺材裡的空間，太過狹窄，胳膊腿都伸展不開，

  而這些長毛坐井觀天，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寬闊的空間，充滿自由的感覺。

  最長的有五米長，最短的也有一米多長。

  周圍的爬屍都被這一幕驚掉了下巴，

  一寸長，一寸強。

  只有屍界大人物，才會長出這麼長的毛。

  頂禮，膜拜！

  爬屍們差點把一旁的屍王趙軍門給忘記了，

  強者為尊，這就是屍界的簡單規則。

  趙九庭比他們更綠，毛比他們更長，自然是高貴的強者。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魀魋魆魖鬽……」

  趙軍門的金頭髮出一聲鬼叫，瞬間又把爬屍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我才是你們的王。

  雖然毛僵很強，可是有著金頭的行屍，更強！

  「起來！」

  金頭盯著眼前的長毛屍體，上百道聲音同時發出命令，充滿了不可違背的威勢。

  哪家的綠毛小子！

  敢在老子面前躺著裝逼！

  即便毛長齊了，在老子面前你也是個小輩。

  屍變三百年的趙軍門，十分不悅。

  就在他要動怒的時候，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

  「熟悉的氣息！」

  「你身上流淌著我的血脈。」

  金頭裡的聲音，突然開始群魔亂舞，不知所措，

  「我是誰？」

  「我到底是誰？」

  趙軍門雙手捂著頭，陷入恍惚之中，

  雖然黃金頭沒有表情，但是他的肢體動作很是掙扎。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而趙九庭，還有些微微發蒙，

  時隔兩個月，埋在無盡又壓抑的黑暗中，他原本已經適應，

  現在突然被屍潮抬出來，重見天日，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尤其是周圍的光線，即便是夜晚，都非常刺眼。

  灰白色的光充斥整個視野，適應了十幾秒才逐漸清晰。

  第一眼，就是看到了那顆金色的滷蛋……

  不，人頭！

  「這不我祖宗趙軍門嗎！」

  「真的從地下跑出來了！」

  「老祖站著我躺著，似乎不太合適。」

  趙九庭打算站起來，跟老祖打個招呼，

  都是屍體，老祖是他的同類，

  又是他的祖宗。

  只要有禮貌，應該能夠和平共處。

  「我的老腰，好硬啊。」

  趙九庭試圖站起來，但是身體下是一雙雙屍手托舉著，支撐不足，

  再加上腰肢僵硬，沒站起來。

  不過，一下子起猛了，

  以他的重量級，壓斷了無數隻屍手，傳來一陣陣骨裂之聲。

  「大哥，輕點兒。」

  「我等還沒出來呢。」

  隻身壓著屍潮，下面傳出一道道哀求的信號。

  這時候，

  屍潮一鼓作氣，又是無數隻手掌從泥土裡伸出來，把趙九庭的屍體抬了起來。

  而且，泥土下一陣晃動，越來越多的屍手伸了出來，

  很快，把土層撥開。

  嘩！

  這一瞬間，屍潮洶湧而出，宛若井噴！

  源源不斷，絡繹不絕。

  一具具屍體，互相擁擠著，臉貼臉、手抓手，四肢纏在一起，面目猙獰，屍身扭曲，地獄一般的景象。

  古墓里的屍潮與外面的爬屍不同，

  這些，可都是上了年頭的陳年老屍。

  與趙軍門同一個時代。

  他們剃髮留辮，身穿馬褂。

  雖然馬褂經過歲月腐蝕，有些朽化破舊，但是做工精良，依舊能分辨出色彩。

  主要有紅、白、黃、藍四種主色調，涇渭分明。

  如果再看的仔細些，四種顏色混雜，其實是八種樣式：

  正黃、正紅、正藍、正白、鑲黃、鑲紅、鑲藍、鑲白。

  當看到這八種色彩的瞬間，

  趙軍門突然怔住了。

  死去的記憶，死而復燃。

  他終於找到了答案。

  金頭裡，幾百道聲音異口同聲道：

  「吾乃，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

  「爾等見了本督，還不下跪！」

  ……

  （九門提督，簡稱步軍統領，全稱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官銜從一品。

  九門的意思，就是指京師的九道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