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然……不是。」

  趙雨詩扭過頭，不敢讓李伏龍看到她的臉色，

  為了趙九庭學撈屍？才沒有！

  「趙九庭是有老婆的，即便落水了，也不需要我來撈。」

  撇了撇嘴，趙雨詩語氣認真的說道：

  「我就是單純的想學撈屍，跟趙九庭沒關係。」

  李伏龍只是笑了笑，目光望向廢棄魚塘，

  這是第一次發現趙九庭屍體的地方，也是蘇清黎最開始選擇的養屍地。

  因為連日來的陰雨，魚塘里的水滿滿當當，快要溢出到路邊。

  細雨落在水面，濺起片片漣漪。

  咕嘟咕嘟……

  一方黑色鐵塊，從水下浮了上來，隨著波紋而蕩漾著，仿佛勾人的小妖精，吸引著路人的好奇心。

  如果仔細看去，可以在這鐵塊上，看到不少裂紋，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所擊碎，但是又粘合在一起。

  「丫頭，知道那是什麼嗎？」

  李伏龍指著水面上的鐵塊，已經開始教她撈屍的知識，

  撈屍首先要知道水裡有什麼鬼物邪祟，避免危險，

  若是著了道，那就有可能會遇害，任你再好的水性，也不可能從水裡活著出來。

  「像是，以前用的秤砣？」趙雨詩勉強辨認出來，納悶道：「不對，秤砣那麼重，怎麼會飄在水面上？」

  「有鬼！」

  她立馬反應了過來，倒也沒有害怕，畢竟見識過了趙九庭這隻殭屍，她的膽量也提升了不少，

  少有邪祟能把她嚇住。

  「這就是當年你們家養魚破產的原因，陰氣和煞氣太重了。」

  「而且，一年前這秤砣水鬼被趙九庭拍死了，現在還能重新復活，必然是風水氣運的影響。」

  「所以在撈屍的時候，有些特殊的地點，一定要牢牢記住，就像你們年輕人打遊戲，怪物會不斷刷新。」

  李伏龍認真講述了起來，這都是他幾十年的撈屍經驗，在書上是沒有這些內容的。

  「除了這處魚塘之外，十里八村還有不少類似的陰煞之地……在整個黃河流域那就更多了，都是歷代撈屍人用生命換來的教訓。」

  騎著三輪車，李伏龍載著趙雨詩穿過九藜村，

  「這些人怎麼都不動了？」

  趙雨詩注意到老槐樹下，那些熟悉的老大爺老奶奶，腰杆挺直的站在原地，像是站軍姿一般。

  他們的身上貼著黃色符紙。

  「都被殭屍咬了，成為了活屍。」

  李伏龍解釋了一句，說道：

  「最近黃河裡出現了不少殭屍，上岸咬人，防不勝防。」

  「一旦被殭屍咬了，就會出現屍變的跡象，成為活著的行屍走肉，好在他們的實力都不是很高，很容易就能對付。」

  「但是，也會有例外，如果咬人的殭屍很厲害，那蛻變出來的活屍，就會比較棘手……」

  「就比如趙九庭，被他咬了的人如果屍變，那結果可能會非常可怕。」

  舉了個簡單的例子，趙雨詩立馬就能明白。

  她記得有一名女盜墓賊，是唯一被趙九庭咬過的目標，

  雖然記不起來名字，趙雨詩見過曹燕子好幾次，而且看到過她受到屍毒影響，屍變後的樣子。

  「即便是我，也應對不了趙九庭的屍毒。」李伏龍扭過頭說道：

  「這世上唯一的解藥，就是養屍人蘇清黎。」

  「現在的趙九庭，已經是殭屍界的王者，所以關於他的事情，你要多了解一些。」

  「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我已經老了。」

  李伏龍眼神中一陣唏噓，他也沒想到世上會存在趙九庭這種等級的殭屍，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哪怕是整個黃河裡的殭屍加起來，也比不上趙九庭的實力。

  而趙雨詩又是趙九庭的髮小，所以李伏龍希望她多了解趙九庭。

  「李大爺，你為什麼每隔幾句話，總是能牽扯到趙九庭？」趙雨詩聽到這個名字，心裡總是會泛起波瀾，

  她更想要逃避，而不是面對。

  「丫頭，我可不是故意的。」李伏龍無奈笑道：「實在是他的屍變等級太高，談起殭屍那就不能不說他。」

  「我覺得，說不定他以後還會回到九藜村，這裡是他的家。」

  李伏龍目光一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而且，我告訴你一件事，趙九庭爺爺的屍體，從棺材裡消失了，這說明趙七斗也屍變了，而且實力也很高。」

  「趙九庭一定會回來看看他爺爺的墳墓。」

  聽到這件事，趙雨詩身上的汗毛立了起來，她對趙九庭爺爺還是很有印象的。

  因為，趙七斗對她很好。

  更何況，兩人的娃娃親，就是趙七斗定下來的。

  「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驚天的秘密！」

  李伏龍銳利的目光，充滿了深邃感，他對趙九庭和趙七斗爺孫倆的事情，十分好奇。

  「不過我這輩子可能無法知道真相了，以後要是你知道答案，記得寫下來燒在我墳頭。」

  「還是算了，撈屍人不能有這麼強烈的好奇心，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還年輕，少一點好奇心能活的更久，我已經半隻腳入土，死不死的無所謂了。」

  李伏龍的說話聲有些嘮叨，但他是把趙雨詩當成孫女來看待，而不是徒弟。

  「但有些撈屍的規矩，你必須要知道。」

  「撈屍人有三不撈……」

  還不等李伏龍說出來，趙雨詩就已經背誦了出來，她也是做過一些功課的。

  很快，一老一少來到了黃河邊上。

  洶湧的河水，沖刷著堤岸，散發出陣陣陰氣與屍氣。

  水面飄著一具具浮屍，數也數不過來。

  「李大爺，這些屍體都是從哪來的？」

  趙雨詩比較喜歡水，但是看著眼前滿是屍體的河水，她產生一股生理上的牴觸感，

  這哪是河水，更像是屍水！

  「大多都是溺死在河水中的人，現代少了許多，但是以前舊時代，那可就多了去了。」

  李伏龍抽著煙，將破三輪停在了路邊，目光凝重道：

  「不過三十年前發生過一次屍潮，而後水裡的屍體大多都被清理了，不應該還有這麼多。」

  「我也比較納悶，水裡的屍體，怎麼像是源源不絕，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

  一具沒穿衣服的女屍，從水裡衝上了岸。

  她的身高有些矮，但是皮膚在水裡浸泡的有些發福，蒼白腫脹，滿是褶皺。

  烏黑的長髮像是水草般，四散開來。

  「你看這具屍體，死前應該不超過十五歲，還是個妙齡少女，太可惜了。」

  李伏龍嘆了口氣，他的經驗豐富，打眼一瞧就能判斷屍體死亡時的年齡。

  這些經驗讓趙雨詩頗為受用。

  「咯咯……」

  那具女屍轉動著頭顱，四肢以扭曲的姿勢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的面容已經腐化的不成樣子，甚至手肘處露出森森白骨。

  櫻唇已經爛了大半，可以看到裡面的黑色牙齒，上下開合有些漏風。

  「請問，你們知道河神在哪嗎？」

  女屍發出詭異的聲音，像是鐵片摩擦，其實是她的牙齒在撕咬，

  手指梳攏著水草般的長髮，嬌羞一笑道：

  「我是河神的新娘……」

  ……

  「河神？」

  趙雨詩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那女屍說的是人話，但她又覺得很古怪，

  「黃河裡真的有河神？」

  「有！」

  李伏龍直接給出了答案，掐滅菸頭說道：「尤其是我們干撈屍這一行，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拜一拜河神。」

  「現在撈屍人越來越少，不興這一套了，不過有些地方的民間習俗，還是會祭拜河神。」

  「你要知道，黃河自古以來，養育了無數人口，只要黃河泛濫，那就必然會造成大災。」

  「所以，生活在黃河兩岸的歷代先祖，興起了祭祀河神的習俗，甚至是用活人來祭祀。」

  「現在的語文課本還有河神娶親的記載。」

  李伏龍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年老之後，他閒來無事，惡補了這方面的知識，也能說出個門道來。

  說話的同時，

  李伏龍從腰間解開了鉤屍鎖，試探著朝那具女屍走過去……

  「如果她是河神的新娘，那豈不是意味著，她曾經是祭品！」

  趙雨詩反應了過來，有些同情這女屍生前的遭遇。

  這可是活生生的妙齡少女，竟然被推入河水中，活活溺死，祭祀給了河神。

  太殘忍了！

  「沒錯。」李伏龍點頭說道：「所以我們撈屍人的職業道德，就是幫死者解脫，魂歸魂土歸土。」

  說完，他晃動鉤屍鎖，朝著女屍的腦袋砸了過去。

  腐肉和碎骨，散落一地，女屍倒地，抽搐幾下不再動彈。

  「好厲害！」

  趙雨詩拍了拍手，目瞪口呆，沒想到李伏龍的鉤屍鎖，竟然如此強悍，

  輕輕一碰，就能擊碎殭屍的頭蓋骨。

  「這可是我用了幾十年的傢伙什，當然有威力。」李伏龍有幾分得意，說道：「不僅可以鉤屍，還能勾魂，所以一般的小鬼見了我，那也要奪路而逃。」

  「在這十里八村，誰家要是遇上點邪事，那一定會來找我。」

  「就連警局也是如此。」

  這一點倒是真的，撈屍人的名頭，在鄉下十分有用。

  之前趙九庭被拋屍魚塘，警局局長劉擒虎便是找到了李伏龍。

  「你以後要是真的成為撈屍人，名氣肯定比我大，因為你長得漂亮。」

  「不過，這鉤屍鎖不適合你一個女孩子。」

  「而且，以你的能力，應該用不到鉤屍鎖。」

  這一點倒是真的，趙雨詩可以御水，

  水可以組合成各種形狀，比如鎖鏈。

  所以，她只需要練好御水之術，再也不用藉助其他外物。

  趙雨詩的水平，也是突飛猛進，比起一年前膽小怕事的樣子，變化很大。

  纖細的手指輕輕攪動，周圍的無數雨絲，盡數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條鞭子的形狀。

  猛的甩了過去，便是纏繞在一隻殭屍身上……

  唯一的缺點，威力還不夠。

  殭屍爽到了！

  發出興奮的吼聲，仿佛還想被趙雨詩的鞭子擊打。

  趙雨詩滿臉尷尬，不過李伏龍豎了豎大拇指道：

  「很厲害了！潛力巨大！」

  對於李伏龍來說，這已經是類似神靈一般的能力了。

  「竟敢殺了河神的新娘，河神不會放過你們的！」

  遠處一具旁觀的殭屍，腐爛的喉嚨處，發出嘶啞尖銳的聲音，緊接著就被李伏龍一鉤子勾去了腦袋。

  而附近水裡的屍體，都產生了畏懼心理，不敢再上岸。

  「李大爺，你見過河神嗎？」

  趙雨詩越發好奇起來，她不由得想到了龍虎山天師府的老天師，羽化成仙的詭異狀態。

  所謂的河神，會不會其實是邪祟？

  「也許見過。」李伏龍說道：「河神可能是某具屍體，某個厲鬼……總之比較兇險，遇到就不要觸霉頭。」

  幾個月前去了一趟三苗鎮之後，他覺得河神與洞神有些類似，都是喜歡以活人為祭品。

  「丫頭，我去水裡撈幾具屍體，打個卡，你在岸邊看著就行。」

  李伏龍走上了一艘鐵皮小船，柴油機響起了轟鳴聲，行駛在風急浪高的河水中，十分穩健。

  三下五除二，他就撈滿了一船屍體，準備回到岸邊。

  對付屍潮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需要長時間的清理。

  「洪水不退，屍潮是處理不完的。」

  李伏龍看著一片汪洋，束手無策，他可以對付殭屍，但是退不了洪水。

  這一次的屍潮，很顯然是跟隨著洪水而來。

  就像是，洪水從某個地方，衝出了大量的屍體。

  這個地方是哪裡？李伏龍也不清楚。

  「丫頭，你能不能讓雨停了？」

  李伏龍靠岸之後，抬頭望著濃厚的陰雲，向趙雨詩問了一句。

  趙雨詩搖了搖頭，「我可以讓雨更大！」

  其實，她很喜歡這種天氣，只是對於普通人，卻是災難。

  「我記得你喜歡喝水，能不能多喝點。」李伏龍指著黃河，說道：「幹了這條黃河水。」

  趙雨詩：「……」

  她有些汗顏，雖然她愛喝水，但是水量也沒有那麼大。

  而且這河水裡泡了許多屍體，她實在有些作嘔。

  泡屍水？

  能喝麼？

  趙雨詩嘗了一口……

  嘔——

  一條小型瀑布，從她口中吐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