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全非」這四個字雖然簡單,但是就像是一擊轟然巨錘,狠狠的砸在了溫思爾的胸口,讓她有些喘不上來氣。
她只是領命來查這件事,陸繹瀾並沒有透露太多的細節,她也理所當然的忽略了那個千辛萬苦跑到了京城能夠上達天聽的人。
只是知道人還活著罷了。
但是真正來到徐州城知道了他們的處境之後,她有些不能想像那人是怎麼做到的。
陸繹瀾見她沒說話,以為自己形容的不夠具體,微微思忖的片刻,緩緩道:「一個胳膊沒了,另一個只剩下了骨頭,兩條腿沒了一半,臉上更是沒有一個完全的地方,還能看見骨頭縫裡掛著的碎肉……」
溫思爾緩緩抬了抬手,牙疼道:「王爺,倒也不必形容的這麼詳細。」
陸繹瀾看著溫思爾這幅模樣,眸中難能划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他是上過戰場廝殺的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一場戰爭之後,倒在沙場上的,本就沒有幾具屍體是囫圇完整的,那時候他們從屍山血海中把同僚們的身體部位拽出來。
運氣好能有半個,運氣不好,那部位是誰的也不可考,最後都是扔在一塊埋了或者燒了,立一個大墓,但連牌子上刻什麼都不知道。
陸繹瀾不免陷入了回憶,竟然難得走了神。
「我一定要將這些狗官繩之以法。」
溫思爾帶著些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陸繹瀾驚訝的回過神來,詫異的看著她。
他還從未見過溫承明這種情緒外露的樣子,先前,他的喜怒哀樂之下似乎都隔著一層什麼,很快就會被她的插科打諢應付過去,每次表情都似真似假,讓人難以辯清。
但陸繹瀾知道,溫承明只在乎自己的事情,無論是想要回到朝中做官還是奪回溫家,她的目標很明確,從不因為旁的事情有任何猶疑。
可是現在,她在因為別人憤怒,這讓陸繹瀾覺得她有一種落到了人間的感覺。
很快,他就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好笑,溫承明可以說是他的半個仇人,什麼人間不人間的。
他的眸光冰冷了一瞬,隨即嗤笑出聲,「你先能好好活著回去再說吧。」
溫思爾看了他一眼,鼓了鼓腮幫子,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要生氣。
吃完飯,知道再打探也打探不出更多了,溫思爾便回到了偏院,先去看了看芸娘的情況,見人好了很多,才放心的回去。
再過一天就是「他們」要正式進城的時候了,他們今日就要離開徐州城,回到隊伍中。
這般想著,溫思爾大發慈悲,轉到李源蕭的院子裡,去看看這個被嚇出病的大少爺。
李源蕭圍著被子靠在床榻上,看起來無精打采的,一看到溫思爾,他立刻氣急敗壞道:「溫承明,你這個小人!」
溫思爾一臉無辜,「我怎麼了?」
李源蕭捏著鼻子痛訴,「你怎麼能就這麼對我棄之不顧!?」
溫思爾頓時一副委屈的模樣,大聲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李源蕭懵了,他怎麼了!?
「你自己先跑了不說,我留在後面給你斷後,因此得罪了千煞王,欠了他不少銀子,你竟然就是這麼想我的!?」
李源蕭先是不敢置信,再是驚駭懷疑,隨即臉色有些複雜起來。
好像……當時真的是自己先跑了,溫思爾毅然決然的回了頭來著……
溫思爾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控訴道:「我本來就窮,但是卻要陪王爺黃金萬兩!我不活了嗚嗚——」
一個大男人竟然就這麼哭了!李源蕭簡直不敢置信。
他本來就因為生病臉色蒼白,此時更像是調色盤似的,幾番變換,最終訥訥道:「我……對不起,是我的錯,這錢我賠給你……」
溫思爾掩藏在袖子底下的雙眸微微轉了轉,心道:這感情好。
但她面上卻「嗚嗚」道:「錢是最大的問題嗎!?你傷透了我的心……」
李源蕭的神色簡直要扭曲了,他感覺又彆扭又愧疚,雖然心底有些異樣的奇怪,但是單純的大少爺還是被自己的良知打敗了。
他咬咬牙,「我會補償你的!溫承明,我李源蕭現在把你當兄弟了,咱們回去之後就拜把子!」
溫思爾:……
她忽然有些裝不下去了,想騙騙大少爺撈點好處是真,但是她可不想給自己整個拜把子的兄弟,於是她打著哈哈道:「你先好好養病,我們以後再說……」
看著李源蕭認真的臉,溫思爾難得對自己的騙人產生了一絲絲的愧疚心。
另一邊,主院,陸繹瀾剛從湯池中出來,頭髮半干半濕的披散著,一雙桃花眼有些睏倦的半眯,姿態像只慵懶的貓兒。
白雲瀟不動聲色的出現,恭聲道:「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今晚就可以出城,明天一早,徐州城的官員便會來迎接。」
陸繹瀾神色無波的點了點頭。
他一邊往前走著,一邊淡聲問道:「北疆那邊有什麼異動?」
白雲瀟垂下頭,將消息仔仔細細一五一十的相告,「北狄的老大王前不久歸西了,現在他手底下四個兒子打的不可開交,他們二王子還給我們遞了信兒,說想跟王爺談談合作……」
陸繹瀾聞言嗤笑了一聲,「跟本王談合作,憑他,還不配。」
白雲瀟沒說話,只是低著腦袋,心裡卻深以為然。
他們王爺有驕矜的資本。
「繼續盯著那邊,就怕他們藉機說合作是假,想要暗中搞些小動作才是真。」
白雲瀟不敢怠慢,連忙應是。
二人一邊談著一遍往前走,等到白雲瀟將北疆的事情差不多匯報完,陸繹瀾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問道:「溫承明在做什麼?」
白雲瀟腦中空白了片刻,心中不甘,但是終究不敢欺瞞,想到來之前聽到的消息,他道:「小溫大人去了李侍郎房中。」
陸繹瀾一下子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