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電話對面的李鸞芳道:「你這個,怎麼說你爸爸呢,小狼你等等,你爸給你留了話,讓我找找……」老太太嘀咕著,「我放哪兒了呢……」

  話到這裡,一陣悉悉索索翻騰東西的聲音,宋文壓著性子耐著心等著,過了一會,李鸞芳似是找到了,按著紙條一字一句念道:「臭小子,你毛還沒長齊呢,就乖乖的聽話,服從組織安排。閱讀你爹當年破不了的案子,你以為是那麼好破的?」

  宋城留的果然不是什麼好話,李鸞芳模仿著宋城的語氣,宋文簡直能夠想像出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的模樣,他被氣笑了:「那老頭憑什麼那麼篤定我破不了他破不了的案?他是怕我真的破了案子的話,他臉面無光吧?還有,為了我不碰這個案子,老頭昨天連夜開會了吧。」

  李鸞芳道:「嗯,今天早上三點就出去了。」這時間也就比宋文得到消息稍微晚一點。可見宋城對這個案子極度重視。

  宋文想了想又對李鸞芳說:「你告訴那老頭……」

  李鸞芳直接斷了他的話:「告什麼告,你們一來一去的,真當我是傳聲筒啊……你爹說,如果你不聽話執意要查的話,就有兩種結果,第一,他就殺到南城去,和顧局聊聊,到時候你這個警察也就別做了。第二,就是把你調令調到省局,兩個結果你自己選。」

  這兩句話一說,直接就把宋文的下招給堵死了,而且這兩句還算是留了顏面的,如果真要操作起來,老頭有一百種方法來治他。明面上宋文就和進了如來佛祖手掌心的孫大聖一般,翻不出五指山。

  宋文心裡有氣歸有氣,他也知道,到了這一步,層層的命令下來,想要收回成命,那是不可能的,而宋城的做法,從大局來說,也無可厚非。他也就是習慣性地想和宋城犟上幾句,此時聽李鸞芳這麼說,宋文微微皺眉,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至於嗎?這敬老院的事兒就這麼要命?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有和我說啊。難道這案子後面還有內幕?」

  宋文雖然一直不服他爹的管教,但是現在叛逆期早就過去了,他了解他爹的脾氣,一般宋城對他的各種行為也只是聽之任之,不屑出手干涉。

  宋城這個人,做事的目的性很強,現在忽然這麼死攔著,裡面一定有他的原因。宋城是希望把他從蕪山敬老院的案子裡撤出來。那個故事他們還沒有拼湊完整,夏未知的死亡不是那麼簡單的。

  「你爹他……從來有事情都是悶在肚子裡,不和別人說的,你要是想打聽,那就親口去問他吧。」然後李鸞芳轉了語氣又道,「我猜這蕪山敬老院的案子,當年是519專案組一起查的,其中肯定是有一些牽扯。你爹那個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說話不太好聽,其實還是關心你的。」

  宋文呵了一聲:「你就別廢力氣給老頭洗白了,我們父子關係怎麼到了這一步,你是看著我們打過來的。」

  「這次,我站在你爹這一邊。」話到這裡,李鸞芳的聲音低了下來,「小狼,聽媽一句話,別碰519,那案子太邪門了。」

  當年,這個案子讓她差點失去兒子和丈夫,全家人都置於危險之中,吳青因為這個案子墜樓,警隊中還有其他人因此喪命,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那時候宋文還小,很多事情不知緣由,所以不了解其中的兇險。

  宋文不以為意:「你個醫生,也封建迷信?」他的心裡卻在想著,終歸是十幾年前的案子,那些壞人活到現在,也不過是一些大媽和老頭子,很多都被時間淘汰了,還能有力氣興風作浪的又能有多少。

  李鸞芳索性把話說透了:「本來刑警就是高危職業,我和你爸,總共你這一個兒子,別的案子你隨便破,算是媽求你。只有這事,沒得商量。」她想了想又補充,「許長纓算是你爹親傳的學生,經驗比你豐富,手底下各個都是精英,破了好幾起大案,他會好好查案子的。都是為了人民服務,查哪個案子不是查啊,對吧兒子。」

  「說到底,還是信不過我。「宋文嘀咕了一句,但是自己親媽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好和父母硬剛。

  而且,陸司語對之前那個案子十分執著,甚至對其中的有些事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如果可以拉開一段距離,也許是件好事。想到這裡,宋文轉而問李鸞芳:「對了媽,問你個事情,如果止疼片成癮,怎麼戒啊。」

  李鸞芳聲音一抖:「你不會是……」刑警是個壓力大的職業,又經常日夜顛倒,容易受傷,她一直擔心著宋文,今天宋文這一問,把她嚇了一跳。

  宋文忙道:「不是我,我同事。」

  李鸞芳這才放下心來,又恢復了醫生的態度,她早年幹過急診,後來轉了臨床,各種病症多多少少都見過,踱著步問:「他吃多少?」

  宋文考慮了一下:「大概是正常三四倍的量吧,藥名是……」他翻了一下,把藥名告訴李鸞芳。

  李鸞芳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這不是胡鬧嗎?!還要不要命了?這麼大的量,長時間吃會成癮,產生藥物依賴性。而且,這藥霸道得厲害,再吃別的也都不管用了。」

  宋文被她這一嗓子險些刺破了耳膜,急忙把手機拿遠:「所以這不是戒呢嗎?」

  「是什麼原因服藥啊?是傷還是病?」

  「胃病,胃潰瘍,又喜歡硬撐著。」

  「那這可是個慢功夫,要好好休養。」李鸞芳嘆了口氣,「首先藥要收起來,不能放在他知道的地方,這個東西就和毒似的,有癮,特別是這種吃慣了的人,有點疼就想吃,一般人的意志力根本扛不住,你放他知道的地方,他就會克制不住自己摸過去。第二步就是要控量,說吃多少,就給多少,掐著表算著時間。然後呢,你得讓他逐步的減,一點一點地來,熬不住再吃。」

  話到了這裡,李鸞芳忽然頓住了,想到了什麼般敏感地問:「你這個同事,男的女的啊?」

  宋文頭一疼,真是什麼事情都能繞到這個上面:「男的!」

  李鸞芳哦了一聲,那聲音又是有點失望,她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覺得宋文對這個病人格外的關心。

  宋文想到了陸司語心裡一動,試探著問李鸞芳:「要是給你找個嬌貴的媳婦,你還願意嗎?」

  李鸞芳被他繞進去了,小聲嘀咕一句:「人生就這短短的幾十年,冷暖自知,你這孩子這麼倔,給我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至於其他的……還輪得上我挑選麼?」她說完了又道,「你得搞清楚你同事生病的原因,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有的時候,心病靠藥是解決不了的。」

  宋文點點頭:「知道。」他知道陸司語心重,可是他埋在心裡的事,一直守口如瓶,裡面定然有旁人無法觸碰的秘密,要把整個人都捂熱了才能夠走進他心裡去。

  「你要是有什麼心事,也千萬別瞞著你媽。」李鸞芳又道:「沒有什麼扛不過去的事,當年你吳叔腿斷了以後,不也挺過來了嗎。」

  話正說到這裡,宋文一抬頭,看到陸司語從會議室走了出來,遠遠看去長身玉立的,陽光照著他清秀的臉,讓他身上有種一塵不染的少年氣,他似是聽到了聲音,轉頭往這邊看。宋文忙對著手機道:「我知道了。謝謝媽。」他掛了手機,直接向著陸司語走去,「你怎麼這麼晚才出來?」

  這會應該早就散了,宋文上樓和顧局聊了半天,又打了一會電話。不知道這段時間,陸司語在和許長纓聊什麼。

  陸司語輕聲道:「問了一些之前案子的事。許隊人生地不熟的,在摸底情況。而且也沒有單叫我,隊裡的幾個人都叫了,剛才你不在,所以沒和你說……」然後陸司語看了看宋文,有些擔心似的問,「顧局找你……沒什麼事吧?」

  「沒事沒事,怕我想不開不交權唄。」宋文擺擺手道,「他沒想到我正求之不得呢,正好抽兩天空,把家搬了。」

  顧局忽然就把宋文這個隊長置身於夏未知的案子之外,市局裡的人都不免多想,過度解讀,可實際上,這真不是什麼職場風雲,最多是場家庭糾紛。

  聽了這話,陸司語道:「我也把資料留給那邊了,等下沒事就可以回去。回頭我幫你一起搬家。」他今天穿了一件款式別致的白襯衣,黑色的休閒八分長褲,衣袖稍微蓬起來,下面露出的手腕和腳踝細得厲害。

  宋文忙道:「別了,你這嬌柔易碎的,回頭再給你累病了,我可不想回醫院探望病人了。」然後又安慰陸司語道,「我那裡東西不多,一趟就差不多了。你就乖乖在家等著就好了。」

  陸司語應了一聲,兩個人約好,宋文先回去收拾東西,等回頭再搬到陸司語那邊去。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下午宋文的東西就打包好了。兩個人忽然住到一起去,這事還是有點引人八卦,宋文就誰也沒叫,打了輛車自己就過來了。

  陸司語要幫宋文搬東西,宋文沒讓,小狼看到宋文來了,一回生二回熟的,十分激動地搖著尾巴,忙前忙後地看著行李,打著圈添亂。

  宋文把東西搬完,擦了把汗,就看到陸司語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手機,手機卻黑著屏,他心裡一動,覺得陸司語這狀態不太對:「怎麼?在想什麼?」

  陸司語被他的話打斷了思緒,這才放下手機,拿起眼前的水杯喝水:「在想之前的案子。」他們前幾天還在夜以繼日爭分奪秒地忙著,現在忽然從忙的時候到了閒的時候,就好像是一根繃緊的發條忽然鬆了下來。

  張培才的案子已經解開,但是當年又是誰殺了夏未知呢?

  那個案子還有那麼多的謎團,就好像是一道難題剛解開了第一步。

  宋文沒怎麼打擾陸司語,把屋子裡的東西收拾了。然後就鄭重其事的,把陸司語所有的止疼藥都沒收了。

  晚上陸司語做了幾個菜,宋文把碗放到洗碗機里,陸司語帶著他樓上樓下又轉了一圈,什麼東西放在哪裡,洗衣機怎麼用,交代了個清楚,隨後他又道:「我沒什麼避諱的,房間你隨便進,東西正常用,不用和我打招呼。」

  別墅里一共四個洗手間,宋文都不知道這麼多洗手間是幹什麼用的,他現在搬進來這房子裡總共也就兩個男人一條狗,就算都在用洗手間還能空一間。不過洗手間多了,洗澡什麼的倒是挺方便,宋文搬家累了一身的汗,把髒衣服丟入洗衣機就進去洗澡。

  到了晚上十一點多,陸司語還在床上掙扎著未睡,他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從晚上十點多,胃就開始絲絲綿綿的疼,要是以往,早就幾片止疼片下去解決問題了,但是現在,藥被宋文收走了。

  宋文剛洗了澡,從隔壁次臥里出來,他穿了件寬大的體恤,頭髮還是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然後他就看到陸司語蜷在床上,臉上不正常的白:「怎麼了?胃疼?」

  陸司語沒說話,合上了好看的眼睛,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胃藥吃了嗎?」

  「吃過了。」不過沒什麼效果,疼痛也不算嚴重,就是忍起來有點磨人。陸司語也不知道現在他對止疼片是生理的需求還是心理的需求。

  那種藥他都吃了幾年了,對於他來說,有了那藥才能安睡,那是必備的藥,是安全感。現在忽然就被收起來了,他的心裡開始發慌,腦子也像是成了一團的漿糊,眼圈瞬間就紅了,手指不自覺地伸到唇邊,無措地啃咬起來。

  宋文有點於心不忍,去取了一片藥,又倒了溫水給他拿過來:「今天的量。已經是最高劑量,不能再多了。」

  陸司語接過藥,手都在發抖,以前他吃的話,最少也得兩片起,有時候沒效果,爬起來再吃兩片,這一片還不夠他塞牙縫的呢。可是他也知道,那些東西都是毒,吃下去是能夠麻痹他睡著,長久了卻是要命的。他知道宋文是為了他好,狠狠心也得把藥戒了。

  想到此,陸司語接過宋文遞過來的溫水,一閉眼把藥吃了。

  宋文看了看他,仍然有些不放心道:「那我去睡覺了,你要是晚上不舒服了,就叫我。」

  陸司語低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