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杜若馨,白洛芮,魏鴻三位嫌疑人全部落網。一聽說抓捕行動圓滿結束,顧局就急忙從局長辦公室下樓了解情況,在確認了三名嫌犯的手續都已經辦完,顧局終於鬆了一口氣,對眾人笑著道:「這件案子辦得差不多,可以轉送看守所拘押了,後續審訊由那邊完成。今天端午節,大家就別加班了,早點回去陪陪家人吧。」

  案情告破,犯人伏法,一時間,辦公室裡面的氛圍輕鬆了起來,這件案子以來,所有人都在緊繃著,到了現在,終於可以脫出來喘口氣。

  宋文在一邊笑著道:「顧局,你今天格外開恩,不會是因為自己想回家吧。」

  顧局笑了:「晚上多吃幾個粽子,堵不上你的嘴。」

  玩笑歸玩笑,宋文知道,這個案子顧局是親自督辦的,關係到他頭上的烏紗帽,特別是中間有一段,案子牽扯到了蕪山敬老院,顧局肉眼可見地瘦了幾斤,背也稍微駝了起來,這樣的他,看起來像是一位普通老人。還好現在案子及時告破,影響也只是在一定的範圍內。這樣的結果,讓人非常滿意了。

  有了大領導發話,下面的小警員們一個比一個動作迅速,出警都沒有這麼效率。就在這邊收拾東西的時候,宋文卻忽然聞到了一股有些奇怪的難聞味道,忍不住皺了眉頭:「這是什麼味道?物鑒那邊在做什麼?又有屍體運過來了?」

  那味道隨風而來,想必走廊和物鑒中心都是重災區。

  「宋隊,你這是職業病發作了,聞什麼都像是屍體。」老賈剛從那邊過來,此時搖搖頭:「這可不是屍體,那味道可是比屍體還難聞。」

  眾人這下更好奇了:「那是什麼?「

  老賈這才揭開謎底,「是從蕪山敬老院的地下溝里挖出來的淤泥!」

  「淤泥?!」宋文一臉驚訝,被這消息聽得莫名其妙。

  老賈道:「是啊,林修然為了排查那邊下水道裡面有沒有重要的物證,打撈來了五大桶淤泥,現在整個物鑒科就和受過化學武器攻擊似的,呆的久了恐怕有生命危險。唉,不多說了,這味道受不了,上頭,我要出去透個氣。」

  聽了他的話,一時之間,辦公室都開始議論紛紛。

  「我看這次林科長恐怕是用錯了力氣了,下水道裡面的淤泥又能發現什麼?」

  「說不定,就有什麼重要的證據藏在淤泥里呢。」

  「唉,你別說,我聽說,昨天就撈出了一些東西。」

  「撈出了什麼?」

  「一隻女士的鞋,可是布面爛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鞋底。」

  「那算是什麼證據?估計是過去的護士或者是老人掉在下水道里的吧?」

  「邪門就邪門在,那些井蓋上都有細密的網眼,不打開下水道的入口,鞋子根本不可能掉下去。所以……這鞋在下水道里,人哪兒去了呢?」

  「那地方,死過那麼多人,就是有鬼都不稀奇。」

  那些警察們八著卦,可是一點也沒耽誤腳上的功夫。轉眼之間,大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宋文還有慢條斯理收拾東西的陸司語。

  宋文轉頭看向陸司語,他倒是一片淡然,仿佛鼻子只是個擺設,完全聞不出那些味道的難聞。宋文還沒開口說話,全副武裝的林修然就快步走了進來,身上還帶了一股難以言說的臭味,宋文捂著鼻子道:「唉,林哥,顧局今天難得大赦,你也快去洗個澡吧,我們這邊的人給你熏跑了。」

  為了方便同事們加班,前年的時候,警局裝修改建,顧局還特別改出了一間淋浴間,方便洗澡。

  林修然抬眼看了看空曠的辦公室,伸手取了手套摘下了口罩道:「還好你們還在,再陪我去一趟蕪山敬老院。」

  「怎麼了?」宋文微微皺眉,現在提起這個地名,他就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們在淤泥里發現了這個。」林修然說著話遞過來一個物證袋,那是一個珍珠耳釘。已經被沖洗乾淨,放入了物證袋中。

  宋文看著眼熟,還沒等他開口,陸司語忽地從一旁站起身,伸出一隻白玉般的手接過了物證袋,輕聲斷定道:「夏未知的。」

  宋文想起之前在敬老院中看過的那本相冊,夏未知出現的幾張,全都帶著這個樣式的耳釘。珍珠的密度輕於淤泥,這才漂浮了出來。

  「看來,這敬老院裡的淤泥里並不是一無所獲。」宋文神色凝重起來和林修然商量,「要告訴顧局嗎?」

  林修然擺擺手,「算了,我們先過去吧。現在老頭正高興著呢,等真撈出來大魚了,再告訴他。」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先讓他喘口氣,如果真的發現了,給他個端午驚喜。」

  宋文所在的一隊放假了,物鑒中心可沒放假,一隊人又來到了蕪山敬老院。上次他們的打撈區域只是這敬老院裡面的一小片下水道。這一次,林修然和宋文決定擴大搜索範圍。數個下水道的井蓋全部撬開,整個後院在陽光的照射下臭不可聞。林修然和幾位法醫穿了防護服,還帶上了防毒面具。

  護具有限,宋文和陸司語帶了防護的口罩。還是難以掩蓋嗆鼻的味道。

  最近雨水多,下水道裡面的水位漲了很多,那些多年沉積的淤泥都被水沖開移了位置。陸司語找到了一張以前蕪山敬老院的地下結構圖,宋文根據圖紙在院子裡用尺子量了幾次,來到了另外一個下水道的入口,對林修然招呼道:「這裡可能是下水道的外流出口。」

  這裡的下水道雖然設置得有點複雜,但是畢竟修建的比較早,都是用的早期的排水系統。下水道主要是排的生活用水以及雨水,在排水系統與外面交合之處有一個蓄水池,通往外面的主管。

  陸司語觀察了片刻,蹲下身輕聲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們想從這裡帶走了什麼了。」

  宋文隨著他的目光向著腳下望去,陽光的照射下,淤泥里露出了一點宛如貝殼的東西,在日光的照射下發出瑩黃色的光芒——那是一段被衝出來的白骨。

  十幾年的時間,屍體在這不見天日的下水道中,與各種的蟲子老鼠為伴,慢慢腐爛,到了如今,已經徹底白骨化。

  宋文被那沼氣熏得睜不開眼,還是努力往下看去,捂著嘴巴悶聲道:「能夠確認是人骨嗎?」

  陸司語點頭道:「看上去,像是人類的恥骨。」

  林修然穿著防水的塑膠褲,帶著防毒面具首先下去,在下面用手電筒照射著下水道的牆壁觀察環境。地下黑洞洞的,腳下都是污水和淤泥,味道更為濃郁,這裡有個蓄水池,下面有濾網,因此那些骨頭都被衝到了這裡,沒有再衝出去。

  這十八年間,蕪山敬老院的下水道已經經歷過多次風雨,最初在下水道一處的屍骨隨著時間和水流的變化被沖得七零八碎,最終被這蓄水池裡通往外界的主網攔住。而最初的落水點……可能是在之前有撬開痕跡的地方。

  想到此林修然往前走了幾步,用手電照了照另一個出口下方的沼氣池壁,他開口喊道:「池壁上方有很深的指甲劃痕,被害人可能是被活著推到下面的。」

  「這還真是一條大魚啊……」宋文聽了這話,直起了身子道:「我給顧局打電話吧。」

  到了晚上九點多,他們終於撈出了大小二十七塊骨頭,根據其中最大的兩塊骨頭可以確定受害人是身高167左右的女性,年齡在三十二歲到三十五歲之間。

  端午蹲在下水道旁幫著忙,念叨著:「從時間和身高來看,倒是和夏未知很相似啊。」

  一旁的法醫小章正在拍照,此時小聲噓了一聲:「沒斷定前,這個可不能瞎說。」

  正說著,顧局和宋文從後面走了過來,顧局從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就急忙趕過來,此時神色凝重下著指令:「你們必須第一時間做DNA鑑定,確定死者的身份,在這之前,先通知網警封鎖消息。」

  這具屍骨可能是夏未知的,幾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當年519專案組的人抓捕夏未知的時候,她從警方的包圍里忽然消失,這事本就蹊蹺。

  這十八年來,警方針對夏未知開展過各種的搜捕。可是他們想不到,屍體有可能就在眾人的腳下,就在這蕪山敬老院之中。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燈下黑,手握的燈影遮擋了光芒的照射,掩蓋住了事實與真相。

  隨後,顧局嘆了一口道:「這個案子還是繞不過去啊……」

  本來顧局還在為張培才的案子順利結案而高興,準備怎麼慶個功,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都結案了,還是把這十八年前的案子給扯出來了。

  這是忙碌的一天,從早上的抓捕,再到下午的屍骨打撈。看似一個謎題解開了,卻又有新的謎題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一折騰就到了晚上十點,陸司語回到家的時候,門外放了幾包之前從網上訂購的食材,還有一隻放在籠子裡的鴿子,那是他中午的時候定的菜。他今天出門的時候,真的沒有想到會耽誤這麼久,中間他只吃了幾塊餅乾,身體就像是麻木了一般,到現在,終於覺出來餓。

  陸司語想了想,先給吳青打了一個電話。對面的人還沒有睡,他很快接起了手機,傳來一聲:「餵?」

  陸司語吸了一口:「老師,我進入到祖宅去了,打掃了一下裡面的衛生。」

  「然後呢?」

  「發現了幾隻螞蟻。」

  「這個季節,正是螞蟻活躍的時候,你尚未發現蟻巢,只要蟻巢存在,就可能把整個宅子咬到一個空殼。」

  「其中發現了一隻有些大的,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

  「這些螞蟻不是一天長出來的,也不要想著能夠一天就打掃乾淨。很快,會有人來清除螞蟻的。」又寒暄了幾句,吳青掛了電話。

  陸司語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卻若有所思。他很想問問老師,張培才和他有沒有關係,他是否曾經給張培才透露過一些信息,所以張培才一死,他就得到了消息,叮囑自己一定要跟這個案子。

  張培才,一個普通調查記者,怎麼會知道那麼詳細的名單?他最初也許只是對自己的妻子有點好奇。是誰給他透露的消息?

  不管真相如何,最後,他像是一枚魚餌,被人丟進了大海,隨後引出了爭食的水底怪獸。

  有人在攪動南城那潭深不見底的水,讓那些罪惡重見天日,一場天翻地覆即將到來。

  他記得,吳青和他說過,要展開一場戰鬥,就會有所犧牲,那麼張培才,是否是被犧牲掉的呢?

  發了一會呆,陸司語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吃點什麼,多少墊補一下自己的胃,避免那嬌弱的器官再出事端,他簡單地洗了幾個菜泡上,然後把手伸向了那隻鴿子。

  鴿子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在籠子裡咕咕叫了幾聲,他伸手把那小東西拿了出來,摸了摸鴿子的毛。然後陸司語把鴿子的身體塞在冰水裡,開始那鳥兒還在掙扎,過了一會就不動了。

  陸司語冷著眼看著那隻鴿子,宰殺的過程乾淨利索,卻還是不免有些殘忍,都說鴿子的血是大補的,陸司語卻不太喜歡,他動作迅速地放了血,去過毛。把手伸入了鴿子的腹腔,從裡面掏出來柔軟的暗紫色的內臟,那些器官還是溫熱的,摸在手裡的觸感和死人的沒有什麼不同。

  小狼從屋子裡出來看了他一眼,陸司語默不作聲,眼神冰冷地回望了它一眼,小狼嗚咽了一聲,打了個寒顫,夾著尾巴跑了。只有在這個時候,它的主人是讓他陌生的,仿佛下一秒就可能會把它燉成一鍋紅燒狗肉。

  隨後陸司語把洗乾淨的食材放入鍋里,水開了,開始咕嘟咕嘟地煮著鴿子湯,陸司語低了頭,看著池子裡和他手上的鴿子血。

  最後陸司語打開了水龍頭,所有的血跡被溫熱的水沖走了。

  鴿子湯很快就熟了,撒發出了美味的香氣,真是奇妙,剛剛還是滿是腥氣的屍體,現在卻變成了人間的美味。電飯煲發出一陣悅耳的音樂,他又炒了兩個簡單的菜。兩菜一湯,一個人享用,有點奢侈。

  完全做好,已經過了十一點,陸司語把菜和湯排列在桌子上,整整齊齊放了一排,然後他拿出筷子,有種濃濃的儀式感。

  可能是因為今天的心情起伏太大,湯喝在嘴巴里嘗不出味道,該是美味的吧。

  白天裡,陸司語的整個身心都嵌入了案情,仿佛被抽乾了全部心神,這時候覺出來點力不從心。

  吃完了晚飯,他抱著小狼上了樓,打開藥盒吃下去幾片止疼藥,最後昏昏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都是迷霧,層層疊疊,無窮無盡,仿佛置身迷城之中,又好像是在十八層煉獄。這一覺陸司語睡得極其難受,心臟一直在跳得失速,又覺得胸口憋得無法呼吸。

  接下來他發現了一個糟糕的事情,他的胃又開始疼了,開始是絲絲縷縷,後來就越演越烈,讓他不能安寧,陸司語被生生疼得醒了過來,他用雙手按住腹部痛處,可就算他用盡了全力,那些的疼痛也沒有一絲的減弱,反而越演越烈。像是有蛇在啃噬著內臟,又像是有刀在裡面反覆地絞。他緊緊咬住了嘴唇,頭上冷汗一直在冒。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晚飯吃的太晚了,還是因為昨天經歷的太多。之前服用下的止疼片一點效果也沒有。

  陸司語有點慌了,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也不知道天亮了沒。

  他想打120,可是又不想被人看到現在的窘態,更沒力氣去給別人開門。他拿起了手機,猶豫了許久要打電話給誰,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然後他想到了宋文,撥通了他的手機。

  「餵……」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那邊,宋文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傳來,「什麼事?化驗結果出來了?還是要出警?」

  陸司語的手都在抖,他閉著眼睛忍過了一陣劇痛,舔了下被咬破的嘴唇,顫聲道:「宋隊……我……有點胃疼……」他想著應該解釋一句什麼,可是一聲低吟堵在了喉嚨口,讓他說不出話來。

  電話那邊宋文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等我十五分鐘,我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