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莊易起身,又放大了圖片的細節:「我們不難看出,受害人的身上有各種的傷痕,其中有些非常的殘暴,還原一下,可能有耳光,腳踢嫌疑人的腹部,頭部的砸傷等。閱讀��

  他又指了指一張圖片,「這裡的傷痕,說明兇手曾經暴力地拖拽受害人。」

  說到這裡,莊易又放大了幾張受害人的面部圖片:「但是再看這裡,這妝容畫得非常仔細,粉底掩蓋了臉上的傷痕,口紅塗得完全覆蓋了唇部,里深外淺,過度自然,我可以說,大部分的男性,都達不到這種的熟練程度。」

  「還有這裡……」莊易用手指了指第二個案子的細節圖片,「兇手給受害人穿上了衣服,還細心地掖了進去。受害人的衣服上,有幾根繩帶,其中一個蝴蝶結的打法和其他的完全不同,由此可見,是兇手所為。」

  此時投影上的女屍臉部妝容精緻,身上衣衫整齊,應證了他的說法,田鳴聽到這裡輕輕點頭。他們查這個案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但是其中的很多細節都沒有仔細分析過。

  莊易說著話,把其他的一些細節也用紅筆圈了出來:「這些……還有這些,都有可能是兇手所為……但是這不讓人奇怪嗎?這些行為,像是一個注意外表的完美主義者才會去做的,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男人,一個殘忍殺人的兇手,為什麼會做這些事情。他做這些事情,目的又是什麼呢?」

  無人應答,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在場的警察都陷入了沉思,案件中,這些細節的確是十分詭異,無法用常理解釋。

  陸司語看著投影,這些細節也是他之前曾經注意過的,只是他也一時沒有想到很好的解釋,此時他側了頭,等著聽莊易繼續說下去。

  「看著這些圖,我們不難想像出來,一個人跪坐在女屍的身前,幫她們畫好妝容,收拾得仔細而乾淨……可是在此之前,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的犯罪過程,正常的犯人到這一步,要麼是滿足地轉身離去,要麼是想著怎麼隱藏屍體,是什麼成為了兇手給被害人進行妝容整理的動力呢?」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行為模式。一種粗獷暴力,一種細緻入微。」看著投影的照片,顧局開口道。

  他之前也覺得那些圖片中似乎有些讓人說不出來的詭異,現在被莊易分析至此,他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異常之處究竟是哪裡。

  「關於這個案子……」莊易頓了一下道:「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我們的嫌疑人可能有兩位。」

  「兩位?」顧局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皺眉環抱了雙臂。

  這莊教授,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上來就丟出了這麼駭人的理論。可是這樣的結論,在他之前的鋪墊之下,又讓人覺得合情合理。

  「提出這個理論,是因為我在這些現場照片中,發現了兩種矛盾的行為邏輯。一種是肆無忌憚,毫無悔改,變本加厲的暴力;一種是後悔,憐憫,愧疚,懊悔……」

  莊易侃侃而談,像是一位在大學裡面對學生講課的教授,他走到前排,雙臂支在桌子上:「誠然這兩種情緒是可以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的,但是因為這兩種情緒是矛盾的,按照常理來說,理應一種增強,一種就減弱。就好像一個人越發的傷心,就不可能同時越來越開心……」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三組被害人的照片,果然如他所說,三起案件,女孩們的年齡越來越小,受的傷害越來越重,相應的,她們的裝扮也越來越精緻。到了王曉培這裡,更是一絲不苟,花費了大量的時間。

  「可是現在,隨著這三起案件的遞進,這兩種相反的情緒,都在遞進著。越發地暴力,越發地愧疚,到了最新的受害人,兇手甚至是冒著被發現的風險,給受害人補足了妝容。」

  莊易說到這裡,總結道:「所以,我才得出了一種可能的結論,我們要尋找的兇手也許有兩名。」

  然後他詳細分析,「從各種細節我們可以得知,主犯是位男性,年齡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根據現場的鞋印測量,身高應該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肌肉發達,他足夠的暴力,折斷的肋骨,出血的眼眶,勒頸而亡,都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輔助之人可能是更為瘦小的女性或者男性,負責誘騙,讓被害人放鬆警惕。或者他乾脆沒有出現在行兇的現場,只等著案髮結束以後,再來收拾殘局。他可能是較弱的女性,也不能排除男性的可能性。他應該是被脅迫的,或者是半強迫,並非完全自願,他細心,膽小,完美主義,他在用行為來彌補兇手對被害人的傷害。他會給被害人穿好衣服,整理好妝容,他心存憐憫和愧疚,會把衣服遮蓋在被害人臉上,他可能從小缺乏父母的關愛,無法獨立生活,和主犯是依存的關係。」

  莊易說到這裡,進行總結:「這兩個人,一個是主動,一個是被動,像是一對狼狽為奸的組合。」

  他說完之後,田鳴等幾個人的表情都發生了變化,這樣的推斷,是他們這幾個月中從未考慮過的一種情況。可是莊易說的,卻又似乎很有道理。

  「勒頸,侵犯,都是很私密的犯罪,很少出現共犯。」顧局的眉頭深皺,「那麼你認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莊易繼續道:「人們的關係錯綜複雜,這樣的組合,可能是有親情或者是某種內在關係,比如被家暴的妻子去幫助丈夫,或者是哥哥幫助失控的弟弟收拾殘局,或者是母親無法控制自己暴力的兒子,甚至還有可能是父子……」

  莊易迴轉身道:「如果你們覺得不可思議,我可以舉一些例子,在過去,曾經發生過懷孕的妻子去幫丈夫獵艷的案件,溫哥華的養豬場殺人案就是兄弟所為,至於父母幫兒子掩蓋殺人事實的例子,更是數不勝數。」

  莊易的話說到這裡,回身看向投影:「當然,這些只是我看到圖片以後的個人想法,理論還不十分成熟,只是一種假設,具體的還得等各位刑警去進行調查。我希望能夠有實際的物證,或者是證言證詞能夠應正我的這種理論。」

  本來眾人還不太相信,但是等他舉出那些例子後,幾個人紛紛點頭,接受了這種可能性。這種行為模式,可以讓人理解。

  陸司語在一旁默不作聲,在紙上記錄了莊易的說法。

  宋文低頭沉思了片刻,還是覺得雙人作案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他的腦中忽然靈光一現:「那個……這個案子的兇手,有沒有可能,是雙重人格?」

  一時會議室又安靜了下來,就連顧局也開始皺眉沉思,如果兇手是雙重人格的話,似乎也可以滿足莊易之前的分析。

  田鳴那個直腸子卻覺得這種論述有點不可思議,「宋隊,你這個說得有點情況太特殊了吧……」

  莊易卻是打斷了田鳴的話,對宋文投去讚許的目光:「這個想法非常好,而且我也曾經考慮過這種情況。」

  莊易到了這裡又轉身面對眾人,回答他們心中的疑問:「雙重人格,學名叫做『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其實,雙重人格雖不多見,但也絕不少見。把這種情況考慮進去,是非常全面的。只不過……」

  莊易頓了一下繼續解釋道:「雙重人格,並不可以自主選擇或者是隨時切換人格。」

  「大部分的人格轉換,是隨機進行的。而有規律可循的轉換,又是和創傷**件密切相關的,在遇到大的刺激、應激**件,或者是極為放鬆的情況下,比如臨近睡眠,催眠後,才會發生固定轉變。」

  「這個案件之中,那個較為溫和有愧疚感的角色的出現,是在案發以後。如果我們假設這個兇手真的是多重人格,那麼這個時候,往往是情緒回落而又不夠放鬆,神經緊繃的時候,我在這一處反覆推理,也找不到他的人格應激轉換點以及應激轉換的原因。」

  說到這裡,莊易拉過了白板,:「我分析了兇手犯案的心理過程,根據心理動力學家勒溫的理論,我們把心理動機分為六個基本環節:需要、緊張、效價、矢量、障礙、平衡。」

  「這六個階段,可以很好地套用到本案之中去。需要,是生理需求。緊張,是內部張力。效價,是主觀體驗。矢量,是對衝突的衡量。障礙,是我們的法治,法律,阻礙行為的力量。最後是平衡,兇手得到了滿足。」

  莊易在白板上畫了一個圓形,分別寫了這六個狀態。

  「人們的行為,就是在這種從需要到平衡之中發展。我認為到受害人身亡之時,最後的平衡狀態已經結束。只有到下一次行兇前,才會出現下一個輪迴。換句常人可以理解的話說,此時兇手應該處於賢者狀態,完全沒有轉換的理由和可能性。」

  「因此我覺得,這種情況不太符合這三起已經發生的案件。」

  宋文點了點頭,接受了這種解釋,沒有應激點,就無法完成固定的人格轉換,不進行固定人格轉換的話,也就無法造成每次案件都形成的那些特徵。雙重人格這種理論假設,在本案中也就有了明顯的漏洞,站不住腳了。

  案情分析得差不多,顧局轉頭問田鳴:「田隊,你對此怎麼想?」

  田鳴道:」雖然現在沒有足夠的現場證據證明犯罪嫌疑人是兩人,但是我覺得莊教授這種分析符合現場的情況。」

  「多謝莊教授。」顧局沉思了片刻開口道:「這理論有點意思,我覺得這種分析有其合理性,不能排除兇手是兩人或者是多人的可能,你們在接下來查案子的時候,可以把這種情況考慮進去,進行調查,看看有沒有什麼收穫。」

  然後他看向眾人道:「你們大家都是市局的精英,一定要通力合作,儘早抓到兇犯,必須爭分奪秒,保證市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