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經過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天,所有的人都內心難以平靜。閱讀

  雖然這次事件的過程有些波瀾,可還好結果還算圓滿。陸司語在現場的救護車上休息了半天,到了下午也終於緩了過來。

  忙碌了半日,一眾人終於回到了警局。

  張從雲,霍少卿,還有劉芳這三個人身上都有命案在身,直接被刑拘收審。

  宋文指派了傅臨江帶著朱曉去問口供,之前案子的相關情況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現在趁熱打鐵,直接錄了供詞,簽字畫押。

  陸司語坐在了座位上,喝著熱水,休養生息。

  宋文還記掛著霍辰的刑審,轉頭問老賈:「霍辰的口供都錄好了嗎?」

  「都招供了,包括把陳顏秋的屍體怎麼弄到化工廠的事。至於車禍頂包的事情,他提供了一個帳戶,可是那個帳戶是一家外資銀行的。錢款被迅速轉到了Y國。」

  「讓技偵那邊慢慢跟吧。」宋文知道,一旦到了這一步,情況複雜,對方的身份估計比較難追了。他一直有點好奇,之前灼灼所說的魚娘娘,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對了宋隊,剛才……出了點狀況。」老賈開口道。

  宋文皺眉:「什麼狀況?」

  「不是我們這邊,而是那邊……」老賈小聲指了指小會議室的方向,「就剛才,顧局被叫走詢問情況去了,然後有位姓何的律師過來了……這個人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只認錢不認事,長袖善舞的何律師。他說許隊扣人證據不足,要求市局這邊放了顧知白。」

  「那然後呢?」宋文問著,有些不好的預感。

  「然後啊,只有張副局在,後來就……」老賈說到這裡。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人從走廊那邊走過,往警局門口走去,是何律師帶著顧知白在往出走。

  陸司語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抬起頭來,看向外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顧知白走過辦公室的時候,目光看向了這個方向。他穿著一身西服,看起來彬彬有禮,像是參加會議的嘉賓。

  有瞬間,他們的目光相對,而顧知白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衝著他們這個方向,動了動手指。

  那動作就好像熟人之間打著招呼。

  這位警方的嫌疑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被所有人目送著,走出了警局。

  只聽小會議室那邊的門忽然被一摔,然後許長纓臉色鐵青著從會議室里出來,直接向著副局長辦公室殺了過去。

  老賈一努嘴,「最後什麼結果,你看出來了吧?」

  每個隊伍里都不可避免的有豬隊友,張副局便是南城市局裡首當其衝的那一位。

  這位張副局算是顧局下面的二把手,年歲比顧局還要大一點,他平時對刑事的部分管理不多,是個老油滑的主兒。

  這中間指不定發生了什麼,張副局是真的沒攔住也好,假的沒攔住也好,總之現在,好不容易抓了的顧知白就被這麼被放走了。

  看來,許長纓這一次來南城是沒看黃曆,折戟沉沙,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文還沒說什麼,陸司語在一旁回過頭來,他的眼眸漆黑,眼神中透著一股幽冷。

  宋文似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一手放在陸司語的肩膀上安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的手這麼按著,陸司語的肩膀有點瘦得咯手,而且透著點冷意。

  陸司語低了頭,一時沉默不語,他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那邊選的這個時機,有些太巧了。

  如果這次許長纓都讓顧知白逃脫了,想要抓到對方的尾巴,不知道還需要多久。

  原本眾人還沉浸在解決了爆炸案的興奮之中,聽到了這個消息,好像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

  傅臨江那邊剛結束了審問出來,看著眾人的情緒一下子低落,忍不住道:「一個一個都這麼喪著臉幹什麼?為了慶祝我們手上的案子破了,也慶祝今天沒出什麼大亂子,晚上我請客,大家去吃火鍋。這麼久沒聚過了,也得團建一次。」

  於是一到了下班時間,大家就興高采烈地挑選了餐廳,一眾人一起殺了過去,那句話果然是真理,沒有什麼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頓。

  吃火鍋的時候,所有人的心情都跟著放鬆了下來。

  陸司語今天是半個主角,沒好意思推託,跟著來了。他吃的東西不多,一直在那邊喝著酒店自製的一種飲料。那飲料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甜絲絲的,是溫熱的,很好喝。

  他喝完了兩杯,還想要添,宋文貼過來在他耳邊道:「別喝了,這東西是米酒做的,後勁兒很大,你小心回頭胃疼。」

  陸司語「啊」了一聲,他完全沒有嘗出其中的酒味,聽到宋文說了,連忙放下了杯子。

  到了快散場的時候,老賈問陸司語:「唉,大功臣,你給我們講講今天的故事吧?」

  陸司語有些侷促,他不想回憶起那個糟糕的早上,那種把自己剖開來的感覺太痛了,他低頭搪塞了一句:「我其實沒幹什麼,就是勸了下張從雲,最後還是他自己放棄的。」

  傅臨江只當他是謙虛:「唉,你別這麼低調。」

  朱曉也道:「敢於面對就很了不起了,要是換成我,哪敢往上面爬啊,腿都軟了。」然後他又道,「你不知道,當時宋隊知道了這件事,那臉色瞬間就變了。」

  眾人說到這裡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八卦起來,說宋隊今天拆彈的時候英勇果斷,又說陸司語深藏不露,不負眾望,如果把這故事講得精彩,說不定可以作為什麼典型,被表彰之類。

  陸司語搖搖頭,那些事情恰是他最不關心的。

  宋文拿酒杯替他擋著:「唉,喝酒喝酒,回頭再講故事。」

  這個話題,就這麼過去了,酒足飯飽,大家各回各家,喧囂過後,一切墜入了平靜。

  飯店離他們住的地方並不遠,陸司語和宋文一路走著回去,天色有點陰,那些雲彩飄著,就慢慢把月亮擋住了,襯得那些閃爍的霓虹燈都朦朦朧朧起來。

  夏天即將過去,空氣中含了點秋意。

  宋文有些如釋重負,又是一個案子告破,而且是這麼驚險的案子。

  今天,他和陸司語都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只要有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差池,都不會有此刻這麼輕鬆。

  陸司語走著走著,忽然伸出手拉了宋文一下,他的眼眸低垂,耳朵紅紅的,臉也有點紅。

  宋文問:「你今天是不是喝得有點多?」

  陸司語搖搖頭:「我沒有喝多少,一共只喝了兩杯,我只是不常喝酒。」

  宋文道:「那你走個直線試試?」

  陸司語也幼稚起來,登上一旁的馬路牙子,往前走了筆直的一條直線,隨後回頭看向宋文:「看,我就說我沒喝多吧。」

  宋文嘆了口氣,眼神中有點同情,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讓你走就走,這麼聽話,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陸司語一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因為胃不好,這還是第一次在外面喝了這麼多的米酒,是稍微有點暈暈的。

  宋文問:「你不經常喝酒嗎?

  陸司語道:「嗯,要有重要的場合,或者是見重要的人,才會喝一點。」

  宋文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去陸司語家時候,陸司語給他端了紅酒上來。

  那麼,他是不是算重要的人?

  兩個人一時不語,繼續沉默著並排向前走去。

  宋文開口小聲道:「你……今天做的事太危險了,張從雲手指一顫你就得英勇就義了。」

  陸司語被他說得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小聲說:「我那時候想,如果是宋隊你知道了會怎麼做……」他頓了一下抬頭看向宋文,目光不像往日一般冷漠,「我覺得,如果是你,一定會全力以赴去阻止他。」

  宋文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天空中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雨不大,像是毛毛雨似的。

  宋文帶了傘,他把手裡的直傘打開,那傘下足夠站兩個人。

  陸司語和他之間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看陸司語沒有靠過來的意思,宋文就把傘偏向了他,任由雨打濕著自己的肩膀。

  沉默了一會,宋文開口:「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要是想說,就直說吧。」

  「宋隊……我……」陸司語遲疑了一下,意識到宋文在說什麼,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他沒再遮遮掩掩,「許隊之前叫我過去的事……」

  「嗯,你考慮得如何了?」

  「……如果要過去的話,我至少會等到這個案子的報告寫完再走。」陸司語說得小心翼翼,感覺自己就像是虧欠了宋文似的。

  「如果你想去就去吧。」宋文這次沒有強留他,甚至還沒有上次在顧局辦公室里表現得激動,他的聲音挺平靜的。

  陸司語一愣,微微皺眉,不知道宋文為什麼忽然這麼不在意起來。如果宋文留他,他反而會覺得舒服一點,現在聽宋文這話,不知怎麼的,這種態度讓他有點難過……

  雨滴落在傘上,沙沙地響,陸司語想了想借著酒意開口問:「宋隊,我想問你的意見。」

  「什麼叫做問我的意見啊?」宋文舉著傘裝作沒聽懂。

  「就是,就是……」陸司語一時有點語塞,鼓起了勇氣說,「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留下來,我可以不走……」他把選擇權交給了宋文。

  宋文忽然腳步一停,回過身看向陸司語,陸司語的雙眼一如往常般,美得像是星空含水。宋文是位優秀的畫師,筆下畫出過各種各樣的臉孔,一筆一筆描摹那些五官,眉眼,可是他卻常常覺得,畫人只是畫皮,畫骨,他根本看不透那些人心。就像是此時,他站在陸司語的對面,卻覺得隔著遠遠的距離。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些。

  就在陸司語還沒反應過來時,宋文忽然張開了雙臂抱住了他,雨傘歪斜到了一旁,這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陸司語周身忽然被宋文的氣息所包圍。他本來是極其排斥和別人接觸的。可是現在,他這麼被宋文擁抱著,也許是酒精的作用,竟然讓他心跳加速。

  「別走了。」

  只有三個字,語氣平靜著,卻是不容反駁。

  原來,他還是很在意的,陸司語覺得心臟處湧起一股暖意。

  他忽然想到了查探這個案子時,他呆在那家小旅店中,把自己帶入陳顏秋時的感覺,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過的坎,如果得了絕症的是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破舊的小旅館,那將是怎樣的孤獨與無望?

  人,一邊自私著,想要死在自己的親人前面,這樣自己死的時候,就會有人陪同著,不是孤零零的。可是一邊,又希望自己死在所有人之後,哪怕認識的人都先走了,自己能夠長命百歲,長生不死。這是兩種矛盾的情緒,源頭都是害怕,害怕獨自面對死亡。

  從南城塔下來的時候,陸司語幾乎是脫力,倒在了宋文的懷裡,那時候宋文是嚇壞了,他反而很淡定,環繞著他的,是安全的感覺,脫離了生死,回歸了塵世。

  陸司語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對許長纓的條件猶豫不決,因為他好像發現了人生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情感,比如眼前能夠給他帶來溫暖的人,像是家人一般……

  陸司語俊秀的眼眉眨了眨,輕聲說:「好吧,那我不走了。」

  吐出這幾個字,他忽然輕鬆了。

  可是宋文還是抱著他,沒有任何放開的意思。

  現在剛過晚高峰,在繁華的街邊,滴落的秋雨之中,兩個男人這麼抱在一起,還是有點有傷風化。

  陸司語在宋文的背上拍了拍:「好了好了,宋警官,你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

  宋文這才把他放開。

  陸司語這時候卻覺得酒精的作用有點上頭,胃裡也不太舒服,好像只是一會的功夫,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著,往前邁步差點踩空。

  「還說你沒喝多……」宋文看著他的眼尾都帶了紅色,轉身把手裡的傘遞給他:「拿著!」

  陸司語愣愣地把傘接了過來,宋文就在他的身前低下了身。陸司語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地趴在了宋文的背上。

  宋文不是第一次背他了,這時候覺得陸司語好像又比上次輕了一些,他可以感覺到陸司語的嘴唇就在他脖頸的不遠處,弄得他有點痒痒的,背上的人好像挺舒服的,連傘都開始打得歪歪斜斜。

  「我這邊得到消息,經過了這一次,交通局和各分局開始檢查過去五年內的案件,排查是否有錯漏。也在追查是否有內部人士泄露信息。」宋文開口道,這也算是個好的消息。

  陸司語「嗯」了一聲。

  宋文看了看,前方兩百米左右才到小區,故意顛了一下他道:「不要睡,小心睡著了感冒。」

  背上的人又是「嗯」了一聲,頭轉了個方向,又趴著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