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夜深人靜,時間分秒推移,整個萬戶城就像是被黑暗吞沒。
夜空之中,五架最高端的紅外探測無人機划過夜空,飛速地在萬戶城區域掃過。
華都第五分局的萬戶派出所臨時指揮室內,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無人機掃描的畫面同步傳輸到了這裡的幾台電腦上。
一片灰色的建築之中,偶爾會出現彩色的光點,那是一些高溫的物體形成的熱成像。
警方正在逐一掃描,排查整個萬戶城區域。
「停一下!」喬澤在一架無人機掃過一片黑色區域時敏銳發現了什麼,忽然道,「下面好像有東西。」
那是一塊鮮有人至的荒蕪之地,如今是深夜,這一情況馬上引起了重視。
無人機盤旋一周,可以確定成像是兩個人形,喬澤忽然發來信息:「陸隊,無人機掃描有一些發現!」
「找到了嗎?」沉寂的指揮室內,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能不能再靠近點?」
「再低的話,可能會引起嫌疑人的注意。」
陸俊遲看了一眼傳來的圖像,在地圖上進行標示後進行對比:「這是……未完工的萬戶體育中心!」
他看了下手機,現在已經是第四場直播開始後的二十分鐘:「從這裡趕過去大約需要十分鐘左右時間。準備營救行動。」
喬澤道:「直播畫面上,厲小楠還沒有昏迷,我們還來得及。」
剛才蘇回已經分析了,如果兇手是秦安歌,這一場直播的最終目標,已經轉移到了穆震元身上,厲小楠可能只是拖住警方的一枚棋子。
沒有什麼比一場臨時舉行的新聞發布會更為雜亂的了,如果秦安歌的目標是穆震元,那他可能會趁機混入發布會現場。
在此之前,警方已經布防,準備兵分兩路,對人質進行營救,對秦安歌進行抓捕。
按照時間推算,現在正是秦安歌起身準備動身的最好時機。
陸俊遲點了點頭,他謹慎問喬澤:「紅外熱源有幾個?」
喬澤道:「兩個。」
聽起來像是一個兇手,一個是被害人。
陸俊遲看了看蘇回,他選擇相信他,迅速決斷道:「按照原定計劃執行,喬澤你帶著隊去救人,蘇老師,你和我一起趕到穆震元那邊去。」
萬戶城中,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一隊訓練有素的警員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未完工的萬戶體育中心。
暗夜之中,十幾道身影沖入了那片爛尾樓,首先警方發現了倒在樓下的葉歆宸,有人湊上前去,看到了他頭上的血跡,用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還有微弱的脈搏。」
「是秦安歌嗎?」
「不是,看起來也是一位男性學生。」
「救人要緊,快叫救護車!」
其餘的人急忙衝上了爛尾樓,喬澤走在最前面,空曠的體育場館之中,走路略帶迴響。
四周圍一片漆黑,在三樓的盡頭,他們看到了一盞亮著的白色應急燈,應急燈旁的柱子上,綁著一位少女。
在她的前方,有一個手機支架,直播還在進行著,此時現場已經別無他人。
「安全!」
「只有受害人在這裡……」
「趕快救人!」
這段時間厲小楠也早就聽到了有人前來,她拼命掙扎著,手上連著的輸液管被快速取下,女孩很快被救了下來,眼睛上的布子被摘下,隨後嘴上的膠帶也被撕開。
整個營救過程一共兩分多鐘,非常順利,這一切都被直播鏡頭原原本本地記錄了下來。
一時間直播間的留言飛速刷了上去。
「警察終於來了……」
「第一次追這麼驚心動魄的直播。」
「那些人真的死了嗎?」
「兇手到底為什麼殺人啊?」
「等警方通告,等警方通告……」
「還好,最後一個人被救下來了,感謝警察叔叔,我今晚能安心睡覺去了。」
「等一下,主播呢?」
事到如今,終於有人發現了盲點,這根本就是一出只有受害人在這裡的空城計……
實施營救的正是匆匆趕來的喬澤,他走到了直播的手機前按下了停止鍵。
事到如今,震動華都甚至整個華夏的這場恐怖直播終於結束了。
關閉了攝像頭後,喬澤急忙給陸俊遲匯報:「陸隊,秦安歌不在現場,厲小楠已經被救下,另外在現場發現了一名重傷昏迷男性學生,救護車正在趕過來。」
陸俊遲對著耳麥道:「做得不錯,你問問她是否知道秦安歌去了哪裡?」然後他側頭和蘇回解釋,「現場的熱源是另外一個受害人。」
蘇回補充了一句:「你問問她,秦安歌有沒有帶著武器。」
喬澤轉向厲小楠:「主播是秦安歌對嗎?」
厲小楠雖然被解救了下來,但是她失血過多,渾身冷汗,唇色蒼白,就連反應都有些遲鈍。
幸好,她的神智還算是清醒。
女孩花費了一段時間才接受了自己還活著的事實,就在剛才,她感覺自己已經有一隻腳踏入了地獄,一時間,她的眼角又流出了眼淚。
「放心,你現在安全了,我們馬上會把你送到醫院去。」喬澤扶著女孩靠牆坐下,他又重複了一下那個問題,「是秦安歌把你綁在這裡進行直播的嗎?」
厲小楠這才點了點頭,然後她顫聲道:「水……我想喝水……」
大量失血以後,她的頭是暈的,感覺整個人都是虛脫的,隨時快要昏迷過去。
「有水嗎?」喬澤喊了一聲。
「水!快把水拿過來!」
有人帶了礦泉水,拿過來給女孩喝了幾口,還有人給她披上了外衣。
厲小楠的渾身都是冷的,這種冷是從心臟處一直蔓延到指尖的,她的手根本連杯子都握不住,喬澤握著瓶子餵給她。
在喝了兩口水以後,厲小楠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警察,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趕到,她也會死在今晚了。
「你知道秦安歌去哪裡了嗎?」喬澤蹲下身又問。
厲小楠搖了搖頭:「他沒說……」
「那他身上是否帶著什麼武器,或者是其他的危險品?」喬澤繼續問。
厲小楠眼前都是星星點點的,努力在自己的腦海里尋找著答案,然後她艱難抬起頭來,喃喃開口道:「有槍……他有一把秦叔叔留下來的槍……」
秦成盛曾經是一位富有的房地產商,他自然有一些防身的東西,其中就包括一把槍。
厲小楠見過一次,那槍很小,還帶了消聲器,今天出發的時候,她看到秦安歌把那東西裝在了自己的包里,她還記得秦安歌曾經和他炫耀過,自己去靶場練習過射擊,槍法很好。
喬澤聽了以後急忙用對講機聯繫陸俊遲:「陸隊,基本可以確定,嫌疑人的手裡有槍,現在不知道去向。」
陸俊遲道:「知道了,你儘快陪著受害人去醫院,一定要保障他們的安全。」
現在,他們將要面對一個拿著手槍的兇徒。
車還在開著,很快就要到忠山國際選擇的臨時記者會現場。
蘇回聽到這個消息是安靜的,似乎一切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能夠感受到秦安歌對穆震元的恨意,那是直接殺了他都無法消除的,他已經身在地獄,就想要使出渾身的解數把其他人也拉進來。
此時已經是深夜,秦安歌蜷縮在一輛夜班公交車的後排,看著窗外變化的夜景。車輛已經慢慢駛出了萬戶城的區域,即將進入臨近的市區。
在暗夜裡,萬戶城是黑色的,那種黑色把滿目瘡痍都掩蓋掉了,卻隱藏不掉那難聞的味道。
那是一種讓秦安歌厭惡的味道。
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就總是自嘲,說自己的身上有著這種味道。
就算是後來有了錢,父親依然不喜歡浪費食物,他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吃掉,然後撐到在別墅里走來走去。
父親時而會和秦安歌談起自己童年的生活,什麼一家三口擠在一個小房間裡,什麼一年到頭吃不到一次肉。
每一次他總是用有點厭惡的語氣打斷父親:「爸,你還沒有老呢,怎麼就變得嘮叨了?」
他那時候好嫌棄他,可是沒有了父親以後,他好想他……
當他住在萬戶城以後,當他親眼見過那些人的生活以後,他覺得,他的身上也骯髒了,沾染上了這種味道。
那是貧窮的味道。
無論怎麼洗,都無法去除。
然後,他終於意識到,這種味道其實並不存在。
人和人是沒有什麼不同的,貧窮和富有之間並不存在那道鴻溝。
窮人可以通過奮鬥變得有錢,有錢人也會因為變故家道中落。
存在的是人們的自卑以及旁人的成見,這種東西不在皮肉里,而是在腦子裡,深入了人們的內臟和骨髓,除非是死了化成一把灰,否則就會一直壓在心頭上。
秦安歌記得父親生前,臨近破產的時候,他時常喝得大醉回到家裡,一邊哭,一邊說著過去在萬戶城的那些故事。
其中念得最多的一個名字,就是穆震元。
「我是一直把他當做朋友的,就算是他不在公司里了,我也從沒有虧待過他。」
「為什麼他不肯借給我錢?我借得並不多,對於他現在的身家,那些錢難道不是分分鐘就可以拿出來嗎?」
「那是我最好的兄弟啊,他居然說是我錯了!我的心在滴血,你知道嗎?」
那時候父親的眼睛是紅的,看到了靠在門口的他,忽然支起身對他說:「安歌,你記住,朋友是最不可信的。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都是騙人的,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相信任何人,只靠自己……
朋友是最不可信的。
只有我一個人,也可以做到這件事。
汽車停了下來,秦安歌快步下了車,走了三百餘米,就來到了忠山國際的門外。
外面已經聚集了幾十名記者,無論是哪家媒體都不想錯過這最新的轟動新聞。
秦安歌穩定了心神,深吸了一口氣,摸出了一張記者證,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擠入了人流之中。
忠山國際的大廳內外,現在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這樣的突發情況下,安保工作並未做到位。
「你的證件呢?」有保安盤問他。
「我同事都已經進去了……」秦安歌說著揚了一下胸口的記者證,證件是陶英旭幫他早就偽造好的。他的個子很高,看起來就像是個面嫩的成年人。
「進去吧,從右邊入場。」保安看了看證件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並沒有過多的詢問。
今晚到的媒體太多了,他們沒有時間一個一個仔細盤問。
秦安歌鬆了一口氣,工作人員的疏忽導致他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混了進來。
想到就要殺死穆震元,秦安歌就一陣心悸,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他距離入場只有幾十米遠了,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角卻又浮現出了淚光。
眼前的燈亮著,他穿過那條長長的走廊,放慢了腳步……
此時,陸俊遲站在會場外的高處俯視著,狹長雙目微眯,他的目光鎖定了秦安歌的那道身影。
蘇回望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他看不清,也分辨不出哪個人會是秦安歌,但是他估計時間已經差不多,他側頭問陸俊遲:「來了嗎?」
陸俊遲的目光牢牢鎖在秦安歌的身上,輕輕點頭:「已經進場了。」
既然秦安歌給他們來了一出空城計,那他們也給他回敬一場十面埋伏。
陸俊遲低頭走著,在對講機中沉聲下令:「準備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