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華都總局內,陸俊遲走出了審問室。
經過一下午的審問,柳夢瑩終於肯開始招供,這讓他如釋重負。
醫院那邊傳來消息,秦之華也終於在搶救下脫離了生命危險,恢復了意識。
喬澤走過來給他匯報著進展:「谷若若已經招了,說了和秦之華合謀害死龐清華的事情,並且供述了自己輔助安郁辭毒殺張富民的事實。她說……自己是受人蠱惑。」
由於腦卒中,張富民的下半生可能會面臨肢體運動困難。
提到了這個案子,陸俊遲感慨頗多,轉頭看向了站在走廊里的廖清荷和方佳悅。
她們也剛作為當事人錄完了口供,夏明晰站在一旁,蘇回蹲著身安撫著女孩,方佳悅的眼圈還是紅的,時不時點頭。
廖清荷在一旁說:「這醫生,真是個神經病,為什麼要管我們的家裡的事?他是怎麼想的,做出這種事情來,難道想要女孩子一輩子都背著差點殺死繼父的陰影嗎?」
方佳悅抬起頭來說:「你不要這麼說安醫生,安醫生雖然做錯了事,但是他是為了幫助我,張富民那一天差點就……」
廖清荷低頭皺眉看著方佳悅道:「你不要好賴不分了,是他把你繼父害到醫院,又差點讓你坐牢,萬一你真的聽了他的去殺人,你這輩子都完了。你這個孩子,怎麼被別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方佳悅低下頭小聲說:「是我打電話求助他的……」
廖清荷道:「哦,那醫生如果是好人,我們過來錄口供幹什麼,診所的醫生出了事,至少得賠償我們心理損失費吧。還有,我聽說那診所還是你們警察都會去的,怎麼就這麼不靠譜……」
此時的廖清荷態度和之前來找女兒時完全不同。
她也不提之前是聽說診所那裡有免費諮詢才帶孩子去的,聽起來是想要診所的賠償金,甚至這話里還有想要問責總局的意思。
話說到這裡,走廊里一時安靜。
陸俊遲正想走過來解釋幾句說,就見蘇回站起身道:「在查出兇手之前,我們警察也不會未卜先知。另外阿姨你放心,有人違法犯罪,就要等待法律的審判,付出相應的代價。至於方佳悅的心理問題,雨晴診所那邊萬分歉意,會對她更換醫師,進行治療和心理創傷修復,也會免去今後的藥費。如果你們覺得這個處理不妥,還可以再和他們進行協商,甚至起訴診所,尋求賠償。」
這些話聽起來長了廖清荷的志氣,她正想要說點什麼,蘇回卻又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話鋒一轉:「不過,張富民得到了現在的結果,有個不可忽視的原因是他做錯了事。他犯罪未遂,沒有留下證據,法律無法懲治他,不代表他沒有過錯。而這一切發展到這一步,你身為母親,身為人妻,難道心無愧疚嗎?」
廖清荷是個欺軟怕硬的,被他懟了這一句,一時臉色青白,語塞不說話了。
蘇回說完了,表情冷漠地走到了觀察室里,陸俊遲還是第一次看到蘇回這麼情緒外露,摸了下鼻子道:「你剛才說得挺對的。」
在蘇回說那幾句話時,他不自由住地回想起了那個人……
蘇回咳了幾聲,整個人又冷漠下來:「我就是看不慣她這麼不分是非。」
然後他轉頭問陸俊遲,「柳夢瑩招供了嗎?」
陸俊遲道:「已經開始招供了,老曲正在記錄。」
幾份口供逐漸完備,再加上被搶救過來的秦之華的證詞,根據這些還有物證,安郁辭已經罪行確鑿,可以發布通緝了。
「根據重案組連日來的調查以及相關犯罪嫌疑人的供述,沉睡者連環殺人案主犯安郁辭的犯罪事實,已經證據確鑿。現發布懸賞通緝,接受市民線索舉報。」
「華都總局將針對此案成立特別行動組,實施最後抓捕。特別行動組由刑偵三隊和重案組臨時並組而成。由重案組組長陸俊遲和三隊隊長邱葉林負責行動細節。」
「主犯安郁辭目前在逃之中,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口供信息,可能會有少量的嫌疑人員跟隨他,諸位警員一定在抓捕之中注意安全。」
一條一條總局內部通報相繼發出,整個重案組都緊張極了。
事已至此,時間跨度接近一年半,相關的數十起案件已經被警方全部找出,事實真相也得到了進一步還原。
安郁辭殺死了莊雪依,並且誘導柳夢瑩一起進行了沉睡者論壇的運營。
他們通過沉睡者論壇,聯絡符合他們要求的抑鬱症患者,以拯救為名吸引他們入伙,進行連環殺人。
在整個重案組的不斷努力下,這根鏈條在執行在方佳悅之時,終於被警方打斷。
當那些層層編織的謊言被戳破,那些被拯救者發現,自己只是被人操控在手掌之中,又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蘇回默不作聲地躺在重案組的沙發上,仔細看著安郁辭的資料。
周圍往來的人群仿佛不存在了,一切安安靜靜的,只有他面前的幾張紙,他努力想要穿透這幾張紙,看透安郁辭的人生。
安郁辭的父母早亡,和姐姐一起寄人籬下,幾經輾轉在各種親戚家裡借宿,姐姐帶著他,一邊打工,一邊還要供他讀書。可是後來,他的姐姐卻因為心理問題生了重病,她鬱鬱寡歡,直至身亡。
在那之後,安郁辭就勵志,要成為一名心理醫生……
蘇回試著對他進行解讀,這個人在心理上是矛盾的。
和他以往接觸的所有連環殺手都不一樣,其他人作惡的初衷是為惡,而安郁辭作惡是因為他心裡的善念。
大部分的連環殺手擁有低共情甚至是零共情,安郁辭卻是一位超共情者,他擁有比普通人更高水平的共情水平。
他想到安郁辭和他的兩次討論,他想要幫助那些病人。
救贖與殺戮,原本是兩種矛盾的心理,可是這兩種心理在安郁辭的身上扭曲地結合在了一起。
他的部分心理狀況在心理學上被稱為「拯救者情結」,他想要幫助那些深陷泥濘的人,以此獲得自己的滿足感。
在最初時,安郁辭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心理治療師,但是從一年多前,他在釋放善意的時候,行為開始背道而馳。
是什麼促使的這一轉變?
大概,就是這個叫做余甜的女孩的死亡,她的經歷和當年安郁辭姐姐的經歷是近似的……心理診治沒有能夠挽救她的生命,這讓安郁辭意識到,僅靠心理諮詢無法拯救病人,病人無法自愈,他需要進一步改變他們的人生。
蘇回放下那幾張紙,一時有點發呆。
辦公室里非常安靜,除了他就是留下加班的喬澤,還有剛剛和領導匯報完畢回來的陸俊遲。
「陸隊,我這邊收到了一條分局發來的線索。」喬澤道,「他們在華都火車站外的一處視頻之中,找到了疑似安郁辭的人。」
陸俊遲俯身看去,畫面之中可以看到,有個帶了墨鏡的人,很像是安郁辭。
因為已經在警局內部發布了通緝,整個華都的各大車站,機場全都加強了安保。在通過檢驗口前時,安郁辭看了看四周的巡視的警員,忽然扭頭離開了。
他的行動迅速,那些警員沒有能夠攔下他對他進行排查,可是他這樣的舉動卻被監控攝像完整記錄了下來。
陸俊遲道:「安郁辭非常警覺,他應該沒有能夠逃出去。讓邱隊和老曲那邊注意,加強市內的排查。」
安郁辭可能去哪裡呢?他的家已經被警方監控,旅館是不可能住的,難道是隱藏在朋友或者是病人的家中?還有什麼地方他們沒有查到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了晚上十點鐘。
喬澤激動道:「陸隊,我們收到線報,有人在華都郊區一個已經關停的心理治療機構附近,發現了安郁辭的行蹤。老曲他們已經先過去了,目前尚不知有多少人和安郁辭在一起,有沒有人質。」
陸俊遲忙道:「喬澤,你和我一起過去。蘇回,我找個人送你回去……」
「等下……」蘇回從沙發上坐起身道,「我還是和你們一起去吧。」他拎著手杖,快走了幾步追上陸俊遲。
「現場可能會有危險。蘇回,你還是不要過去了。」陸俊遲堅持道。
「安郁辭精通心理學,會催眠,身邊也有跟隨者,有危險的話,如果我在,你們也可以更好化解這些危機。」蘇回說到這裡抬頭看向陸俊遲,「而且……並不是我不去現場,那危險就不存在了,我不想自己置身事外,你們卻要趕過去面對危險。」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很難形容自己對陸俊遲的感覺,像是朋友,卻是比朋友更為親密,更為信任的,他就像是他可以並肩作戰,把後背交予的戰友。
陸俊遲停了一下道:「對方只是一位醫生和幾位病人,應該不會有大的問題……」
蘇回道:「既然你這麼說,那你更不應該把我隔離在這次行動之外了,對於我而言,沒有你在的地方,才更加危險。」
陸俊遲一時覺得這話中有著點別的意味,他品讀著,一時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蘇回見了,馬上就利索地跟著他們下了樓,主動坐好扣上了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