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說到錯謬的宇宙的存在方式】
第一次的落日——
聽到了呼喚自己的聲音,醒了過來。
那是自己心愛的市民,為皇帝喝彩的聲音。
第二次的落日——
又是,幻聽。
睜開了眼睛,但荒野上一個人都沒有。
而第三次的落日——
【你無法觸及星辰】
【因為你是誕生於破曉之刻,並於落日凋零的血色薔薇】
顫抖的手無法瞄準。
有誰……有誰能來看護余?
余接下來就要死了哦!?
結果,直到死亡的深淵,也沒能被愛。
一遍又一遍哭泣著,一次又一次,用短劍抵住自己的喉嚨——
余……
我……還……!
不想死——
「住口。」
在幾乎被夕陽融化的紅裙前方,小紅龍面無表情,赤紅如血的薔薇如野草般瘋長,將她們淹沒,可是白金色的光芒如刀般,乾淨利落地斬開花叢,在零落紛飛的花瓣中,為一個人開闢出道路。
身後熟悉的氣息在靠近,可是女孩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自道:
「劇場的幕布早已落下,觀眾席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所以演員也應該儘早離開舞台。」
那並非展現在外的德拉科,而是封鎖在SG(秘密花園)之中,不惜鎖起來也要隱藏的少女秘密之具現。
SG·自殺願望。
打算去死,打算為自己的故事拉上帷幕。
至於朔月,這個人對於德拉科而言,完全是個失算。
自作主張的射出那一箭,又自作主張的將她捧在手心。
如果能在第二特異點就引來終結,那將會是正義壓倒邪惡的完美故事,可明明都狼狽到跌落泥濘,沾滿灰塵,可還是有人將她抱起,想要和她一路走下去——
但這也已經結束了。
那個人絕不會允許有人傷害他的御主,更不會原諒一個明知故犯的,屢教不改的人。
……他對頑皮搗蛋的熊孩子,一向沒有多餘的耐心。
「汝這傢伙還真是無可救藥。」被悲傷籠罩的心靈中,少女的化身背對著向她走來的人,這般說道。
「一次又一次地,一次又一次地,毫不客氣地深入別人內心深處。」
頭戴金冠,金髮盤起的小紅龍嘟起嘴,寒霜的俏麗面容,在那個人面前卻毫無威懾力。
「將余的恥辱暴露無遺,在此基礎上,還打算如何羞辱余?」
「算了,倒不如說,汝其實來得正好。」
纖細的身影,自顧自說著話:「正好來見證余的死亡,一個失去庇護,無家可歸的靈魂……一個無可救藥的惡人的臨終。」
「還是說,汝想要在此時,此地,親自……處決余?」
比起現實中嘴硬的德拉科,顯然她的心靈要更加坦率,因為清楚自己止不住眼淚,所以乾脆背對著那個人,肩膀顫抖著,張開嘴巴,無聲的哭泣。
被所愛之人親手殺死——這是何等悲傷,何等浪漫的事情。
啊啊,或許,這便是最適合我的,美麗的臨終。
淚眼朦朧間,她終於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並非偽裝的,而是乾淨的,從不動搖的話語。
「如果你愛別人勝過愛自己,那麼你便不會再愛任何人。」
「你所愛的只是虛無而已。」
「現在,回答我,德拉科——」
他的到來帶起了微風,那個人沒有看她,只是仰望著天空,可德拉科卻不由自主的,被他的存在所吸引。
如此渴求的,聆聽著他的聲音。
「我像愛我自己一樣,愛著你嗎?」
並非詢問她的感情,而是將自己作為砝碼交給她手心,任憑她稱量。
慷慨而縱容。
可德拉科已經沒辦法看著他的雙眼說那句話,她閉上眼睛,任憑淚珠從臉頰滾落。
明明已經沒資格回應了……
明明一次又一次的做錯了……
明明自己,已經不能待在他身邊了……
可她還是任性地,厚顏無恥地,用力地點頭。
你愛著我。
你一定要愛著我。
求求伱……像我愛你一樣,愛著我。
請允許我與你一同見證,這趟星辰之旅的彼岸。
————
「如果你愛別的什麼勝過愛自己,那麼總有一天會為了你所愛的犧牲一切,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走在月光灑落的走廊,紅裙的皇帝說道:
「可當這些人犧牲的時候,卻很少會想,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也在愛著他們,甚至更勝過自己的生命……」
「在我看來,那個笨蛋皇帝的失敗,正是源於這一份過於傲慢的『愛』。
「啊,這可不是余說的哦,而是從那位『余』的記憶里翻找到的片段。」
白野和愛麗絲緊跟在尼祿身邊,聞言,白野忍不住開口:「這個說話風格,是朔月吧?」
「嗯,是總督親口說的。」尼祿垂眸,由德拉科親自傳輸的,第二特異點的記憶,已經盡數匯入記憶的海洋,渾然一體,「余的愛,與汝等所言之愛,有所不同。」
「在這胸中點燃的愛火,與人們相比,似乎是更沉重更猛烈的東西。」
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輾轉反側,才能從自己的內心剖析出傷口?
白野沉默著,聽著自己從者的傾訴。
「余的愛是霸道的,給予一切的同時,不剝奪一切就不罷休。但……那只是烈火罷了。」
就算有想要取暖而接近的人,給予溫暖的同時,亦會將那人一同燃燒殆盡。
這般說著的尼祿,忽然神色一動,想起了在未取得記憶之前,與朔月的對話。
【所以你的愛太過無私了,需要有人時刻陪伴在你的身邊,你這團美麗的煙火才不至於把人燒傷,或是把自己燒盡】
【唔姆……說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樣。那麼,汝想要成為守望余的那個人嗎?】
STOP!!!
「你怎麼了大姐姐?」愛麗絲好奇道,「你的臉好紅啊,是哪裡不舒服嗎?」
「啊?哪,哪有……」尼祿雙手捧著臉,察覺到身後御主意味深長的目光後,一陣羞赧。
總不能說,是因為發現自己的黑歷史喜加一了吧?
太,太羞恥了!
裙擺隨著少女皇帝一搖一擺,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震聲道:「綜上所述,余絕不能讓她步余的後塵!」
這轉移話題也太明顯了,尼祿小姐。
白野抽了抽嘴角,但還是懂事的沒有揭穿:「嗯,所以你打算怎麼辦呢,Saber?」
「那還用說嗎?」尼祿拍了拍胸口,大義凜然,「一定要把她拖出來,用余犀利的言辭說服她!」
「把她一個人丟著也太可憐了,再怎麼說也是余的半身,就算所有人都厭惡她,可是余絕不會放棄她的!」
於是做好覺悟的尼祿狂奔回了自室,然而僅僅止步於門口——
【因為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情,這間自室暫時封禁,封禁時間剩餘00:04:58,綜上~( ̄▽ ̄)】
自室大門被兩張封條左右糊住,一道文字歡快的從門牌上滾過,倒映出尼祿等人呆滯的面容。
「等等,這可是余的自室啊!」半晌後,少女皇帝崩潰的聲音響徹雲霄,「還有,這個惡趣味的笑臉是怎麼回事啦,既視感也太重了些吧!」
————
睜開眼睛,預料之中的人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在這座月之海,一直守望著他和德拉科的存在。
【又舍利佛,極樂國土,七重欗楯,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繞,是故彼國名為極樂……】
禪唱隱隱,神話中人雙手合十:
「索多瑪之獸是從那位皇帝身上掉落的影子,是薔薇皇帝零落的殘響。」
「是的。」年輕的魔法使微笑,「她雖是墮落之獸,卻厭惡污濁,厭惡怠惰——愛著渺小而明確的希望,和那在污濁中閃耀的星辰。」
「愛著前往星辰之人的,旅途之軌跡。」
抬眸,哪怕那是被無數人所膜拜的超然存在,他仍如此宣言:「我要奪回她,無論如何。」
「……那麼,有件事我要先問你。」那道身影緩緩頷首。
「燒盡一切的火焰,奉獻、耗盡,並燒盡一切的愛。誕生於殘響的索多瑪之獸也一樣,這種本質被繼承了下來,而接受那種形態的她,就意味著無法逃離這種愛(惡)。」
「——你將與人類惡並肩前行。」
「大佬,有句話我不得不說。」青年同樣雙手合十,誠懇發問,「如果你一開始就想阻止這件事的話……」
「那早幹嘛去了?」
纏繞著佛光的身影沉默,聽著青年一臉沉痛,裝模作樣的控訴:
「這問題多餘了吧?德拉科可是那傢伙(我)強行塞給我的哦?早在那之前,她就在你的注視下了吧?畢竟那傢伙的故事就發生在月靈晶體之上嘛。」
「如果早就打定主意消滅她的話……憑大佬你的能力,她根本就見不到我吧?」
高坐蓮台上的存在注視著青年,聽著他甚至念了段『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語,哪怕心境平淡如祂,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祂的眼睛遍觀三千世界,祂的佛光普照萬象,信眾們對祂頂禮膜拜,人人都說要敬重和崇拜祂,但是已經沒有人知道,祂只是希望眾生能夠明悟祂的道理,然後覺悟智慧,只是可惜啊,人們膜拜著完美的聖像,卻從未打碎過心中的魔。
但是這個青年不一樣。
他甚至敢在祂面前吐槽,毒舌,興致上來了還會講一段貫口……
實在是,很有趣的靈魂啊。
「這世上沒有其他能像你這樣面對人類惡的人類了。」祂緩緩道,「——德拉科,就拜託你了。」
「話雖這麼說。」青年還是不領情,他搔了搔頭,表情無奈,「我就是個友情助戰,接下來的事情,還是拜託另一個我吧……啊,除非,你肯讓我走?」
面對青年的試探,祂笑而不語,只是伸出一隻手掌。
「讓我滾?」青年大喜過望。
「不。」祂說道,語氣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是說,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誒?怎麼這樣——」
畫面定格,破碎,一念之夢消散,唯有禪唱陣陣,宛如永恆。
【其土有佛,號阿彌陀,今現在說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為極樂?】
【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
————
當朔月從恍惚中醒來時,自己正坐在漫天血紅薔薇中,而德拉科,這位又雙叒叕給他惹了不小麻煩的小紅龍,正乖巧的坐在他懷中,龍尾鱗甲倒伏,溫柔的纏住他的腰。
「獻上一切,掠奪一切,對余來說,愛就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承認一切,容許一切,對人們來說,愛似乎是治癒對象的存在,就像那正午溫暖的陽光。」
「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
「余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他們所說的愛——」
「那麼,就用你的方式愛下去吧,陛下。」
散去模糊的面容,那雙金色的豎瞳與德拉科相對,兩人的眼神深處里,有著同樣的渴望與占有欲。
「可是你的王國已經坍圮,就算是劇場的觀眾,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哦?」
「汝……」酒紅色的眼眸湊近了,像是旋渦,神秘而誘惑,「要為余獻上薔薇嗎?」
「不好意思,薔薇已經有主了啊。」青年狀似無奈的聳了聳肩,像是變魔術般,從指尖探出一朵鮮花。
那是潔白的,染上黃昏金色的,山茶花。
象徵完全之愛,理想之愛,高潔孤傲,節制美德的花朵。
「知道嗎,德拉科。」朔月不再笑了,他看著德拉科的雙眸,還有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她在看著自己。
鄭重又認真。
他說:「這個世界有那麼多人,我唯獨在你面前患得患失。」
「我知道。」
德拉科握住了他的手,溫柔回應:「因為我也是。」
在那一瞬間,德拉科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就像是笑了一樣。
如此幸福和滿足。
於是她湊上前,將這份笑容用力攫取,並予以毫無保留的情意。
漫天薔薇里,盛開了白色的花。
起先還只是畫家隨意的一抹,但緊接著便覆蓋了漫山遍野,純潔而高貴的白金色籠罩了王國,在這座無人而夢幻的潔白國度,一對愛人忘情的擁吻。
他說,她是這座國度的皇帝。
她說,他是國度里唯一的子民。
所以那份不加節制的愛意饋贈給這份唯一,而那個人,也會回饋以同樣熱誠的愛意。
災厄之獸的惡性,就這樣被收納,在污泥里哭泣的女孩,也終於可以起身,徹底的走出泥濘。
「和我一起走吧,皇帝陛下。」挽起女孩凌亂的金髮,給她插上一隻山茶花,青年的眼裡藏著笑意,「我們的旅程,可是以星辰(希望)為目標,不斷走上天空的道路。」
「……嗯。」
在他的懷中,女孩羞紅的面頰,是如此的動人。
第一次的落日,被他用命運的箭矢射落。
第二次的落日,他與她在荒島的小屋纏綿。
第三次的落日,在她的心底,已經開滿了潔白的山茶花。
然後,新的太陽仍會升起——
【說到錯謬的宇宙的存在方式】
【那便是啟示錄之獸離開大地】
【薔薇馳騁於宙宇,直至燃盡己身,化作明星】
————
伴隨著時間到點的聲音,嵌在自室大門上的封條自動脫落,消散,尼祿歡呼一聲,一把拉開房門,闖了進去。
「總算進來了!德拉科,汝有本事搶男人,結果沒膽子開門嗎……啊咧?」
隨著尼祿腳步頓止,緊隨其後的白野和愛麗絲也不得不停下腳步,下意識看向前方,緊接著瞳孔收縮,打量著燈光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體會到了和尼祿如出一轍的震撼。
「你……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