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獸,與她的同黨
在轉瞬即逝的飛馳中,青年抵達了目標。
災厄的潮汐已經退散,徒留輻射數百米的深坑以及從放射狀裂縫中緩緩滲出的岩漿,與蔚藍的流水一同,如垂死的蛇一般,有氣無力的爬行著,交織成紅與藍的奇特景象。
漆黑的煙氣升騰,燻烤著破碎的鱗甲,崩裂的戰鎧,以及淅淅瀝瀝的血跡和僵硬抽搐的敵性程序殘骸……光是尋找著此處的蛛絲馬跡,就能追溯出這裡曾經歷過何等的鬥爭。
如考古般,御主們三三兩兩的聚在此地,防備著身邊『夥伴』的同時,分析著此地留下的信息。
「掌握了火焰和水流的雙方嗎,果真是水火不容。」
一位魔術師搖頭晃腦的嘆息,在他身後,匪氣與稚氣並存的金髮小子把玩著左輪手槍,有些羨慕的打量著前方。
「真好啊,我也想要像這些老爺一樣有超能力啊……明明都不講理的變成從者了,為什麼我還在用手槍戰鬥啦。」
「慎言,Archer。」魔術師制止了從者進一步透露信息,他轉身看向自己的臨時搭檔,另一位魔術師,「能看出什麼來嗎?」
「有龍的氣息……和神明的氣息。」試管搖晃,在不知名的魔術下閃耀著赤紅和燦金兩道顏色,他的搭檔面色肅然,「看來兩方都是相當破格的存在啊,無論是龍還是神明,位格都高的不像話。」
「是嗎,那就更有一探究竟的必要了。」
魔術師笑了起來,眼眸深處有著獵手的猙獰。
已經明白此地爆發過何等慘烈的爭鬥,那是他們從者所無法企及的威力,但正因此,他們才更要向前。
如果不趁這一次鷸蚌相爭的機會消除威脅的話,那等真正遇到時,他們又怎麼會有機會?
消滅那個和從者戰得不相上下的御主固然值得欣喜,而要是能更進一步,將發出邀請的愚蠢御主也一併殺了的話……那便是天大的好處!
被邀請的豺狼們相視而笑,磨牙吮血,迫不及待。
但是,清晰的腳步聲響起,有紅袍的青年手持神弓,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止步,此路不通。」
鬥氣勃發,在無言的壓力下,金髮的神槍手攔在了青年面前,眉眼低垂,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心臟;與此同時,手持血斧的維京大漢也從另一位御主的身前解除了靈子化,野獸般的低吼從喉中發出,震懾著來人。
「這個氣息……是從者?」魔術師微訝,因為附近並未發現御主的身影,「陌生的從者,告訴我你的來意。」
聞言,俊朗的青年止步,抬起眼眸看向嚴陣以待的兩位從者,很快又不感興趣的移開目光。
「一個問題,一個承諾,只要給我這些,我們就可以免於紛爭。」
何等狂妄的口氣!
就好像吃定我們了一樣!
魔術師氣極反笑,他正想開口,可是金髮的從者卻攔住了他,向他微微搖了搖頭。
詫異片刻,他最終還是選擇按捺下來:「……說吧,究竟是什麼?」
「感謝理解。」冷淡的客套過後,青年道,「我需要知道這對交戰雙方的去向。」
「什麼嘛,原來也是想去痛打落水狗的人啊……」魔術師沒好氣道,「從最後的定位來看,他們正向著迷宮深入,越發靠近一之月想海的核心。」
「多謝。」青年毫不遲疑的邁開腳步,順口道,「剩下的就是承諾了,承諾放棄追擊,離開一之月想海——這已經不是你們能參和的戰鬥。」
就像是山頂上投下了輕蔑的一瞥,明明從未挑釁,但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卻更讓人難以忍受,魔術師死死盯著青年離去的背影,幾乎要開口命令從者發起攻擊,可是青年緊隨其後的話語,卻讓他僵在原地,如墜冰窟。
「Archer·比利小子,Berserker·血斧埃里克。如果僅有這種程度的話,就不要上來找死了。」
真名暴露了?
什麼時候!
突如其來的驚恐幾乎讓魔術師窒息,當反應過來時,他當即後撤,與兇狠的維京之王拉開距離,無獨有偶,他的『搭檔』也瞬間向前一步,不給大名鼎鼎的神槍手扣下扳機的機會。
彼此的距離沒有變化,可當兩人再度看向對方,虛偽的溫情已經撕下,彼此的眼神中,僅剩無窮盡的敵視和忌憚。
在通往月之聖杯戰爭的道路上,本就沒有夥伴,有的只是敵人——以劍對劍,以骨斬骨,不死不休的敵人。
而朔月,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
流水浩蕩,劫火高揚。
身穿緊身戰衣,金色長髮飄揚,俊美到雌雄莫辨的戰士揮舞長槍,司掌流水的戰神降下祝福,淨化之力充盈,化為水箭飛向前方。
「努亞達的清流!」
高聲呼喝著神的名諱,然而這份尊貴也被獸的咆哮所淹沒,血色的火焰奔涌,灼熱的蒸汽暴躁的填滿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當戰士反應過來時,惡毒的余火噴涌,轉瞬間突破攻勢,貫穿了他的肩膀!
血液在流出之前就被蒸乾,凝固成猙獰的血痂,面對如此駭人的傷勢,戰士微微蹙眉,左手拂過傷口,淨化的水流湧現,轉瞬間將傷勢修補。
儘管無傷大雅,但戰士清楚,僅憑自己還不足以戰勝對手。
「不愧是人理之敵,被人類史所拒絕的七大惡之一。」哪怕陷入下風,但俊美的男人仍神態自若,他看著懷抱虛幻聖杯,向他齜牙的紅裙幼女,暗地裡則與御主聯繫。
「御主,接受邀請的御主們還沒抵達嗎?」
「很遺憾,Lancer,你的打算可能落空了。」數百米外,金髮的大姐姐翻了個白眼,指尖滑動虛擬頁面,注視著一個個光點如驚弓之鳥般逃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御主們形成的包圍圈已經不攻自破,就像被猛獸攆著似的,全都跑的比兔子還快。」
「奇怪,以這些魔術師的性格,應該不會放過坐收漁利的機會。」俊美的男人難掩疑惑,「一之月想海里也沒有無法戰勝的敵性程序……就算改變主意,也不該這麼整齊才對。」
「……」
「親愛的淑女,如果可以的話,能允許我解放寶具嗎?」
「……」
「嗯?!難道說……御主!!!」
當俊美的男人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在重重魔術式形成的結界中,他的御主絕望的瞪大眼睛,劇烈的疼痛如海潮般將其淹沒。
鏡像魔術倒映出了這位女子的慘狀——心口,喉嚨,雙手雙腳均被鋒利的箭矢所貫穿,就像是敲落的長釘般,將這位御主釘在原地,無法動彈,無法發聲。
只能一點一點的,感受著生命的流逝!
是誰幹的?他是怎麼發現我的?為何結界沒有發出任何警報?!
明明得到了如此強大的從者……為何會死在這種地方!
再沒有思考的餘地,金髮女子眼神暗淡,在不甘和絕望中迎來了死亡,手背上的令咒也隨之消散,契約斷開的瞬間,遠方的男人也終於在悔恨中明悟。
「是嗎……看來你還有同黨啊。」看向獸的眼神不再平和,而是充滿了不屈的殺意,明明身軀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潰散,但俊秀的男子仍固執的舉起長槍,將槍尖對準了沉默不語的獸。
「但是無論如何,你今日必須死在這裡,不僅僅是因為仇恨,更因為像你這樣的災害,就不該出現在世上!」
「賭上費奧納騎士團團長之名,我芬恩·麥克庫爾,必親手將顛覆人理之獸滅殺!」
訴說著英雄的決意,名為芬恩的神話化身轉動長槍,神之意志附著其上,綻放出討魔的神光:「覺醒吧,我的槍!」
虛空之中湧現出萬千流水,高貴的長槍映照著戰神留下的神威,便煥發出璀璨而莊嚴的輝光,最終將大江大河般的流水匯聚成槍尖的一縷,在男子的高喝聲中擊出:
「連墮落神靈都能屠戮的魔之一擊。親身感受這種滋味吧——無敗紫靫草(Mac an Luin)!」
浩蕩奔流垂天而落,掀起的颶風吹亂了幼女的髮髻,懷抱著虛假聖杯的獸露出了厭煩的神色,在她的身後,泛起了針鋒相對的血色火焰。
「災厄渡海而來,火焰蔓延,笑聲轟鳴!」
強忍著如芒在背的不適感,德拉科高聲呼喚著獸之災厄的力量,於是陰影中游過匍匐的獸影,向塵世投來輕蔑的一瞥,當祂抬起爪尖微微一點,便有禁忌的血潮自虛空降下!
「七之龍啊,化作余之手指吧!懷抱、融解,悉數食盡——薔薇血潮(Rosa Sanguis)!」
血色火焰與神之海潮對撞,濺起萬千色澤交錯的光點,飛向高空又重重落下,灑落了藍色和血色交織的雨,在驟然塌陷的哀鳴地面中,激烈衝突的火焰與波濤將迷宮的深處淹沒!
幾乎震破耳膜的轟鳴掩蓋了破風聲,伴隨著透徹心扉的痛處,芬恩驚愕低頭,螺旋的箭矢貫穿了他的胸口,緊接著爆炸開來,在破滅的海嘯倒卷之前將男人徹底炸碎,形神俱滅,而在另一邊,德拉科面無表情的看著海浪奔涌,內心輕嘆。
到此為止了嗎……
用纖細的手臂捧起虛假之物,如幻影般的欲望之釜大口吞吃著男人最後的反擊,直到浪潮哀鳴,被血色火焰燒盡,不復存在。
塵埃散去,滿目瘡痍的迷宮大地上只剩下了驚心動魄的紅色,穿著單薄紅裙的幼女緩緩收回虛幻聖杯,在確認周圍無人後,終於肯放開倔強,小口小口喘息起來,面容肉眼可見的變得蒼白。
芬恩·麥克庫爾的敵意固然沒錯,可是德拉科又哪裡是真正的獸呢?
充其量只是獸的倒影,是寄宿在契約者影中的小小紅龍。
若非那個敵人在最後一刻突然靈子潰散,實力大跌,他那象徵著淨化的寶具,絕非德拉科能輕易接下,而更讓小紅龍不解的是,她明明感應到芬恩已經開始醞釀下一擊了,可在最後一刻卻突然沒了氣息。
以及他口中的那個『同黨』……
這是怎麼回事?
虛弱的德拉科陷入思考,並未發現戰場的各處有月靈的視線投下,實力遠超一之月想海水平的敵性程序正逐漸成型。而數百米開外,朔月放下了冠位之弓,眼角的餘光瞟到了急匆匆趕來的紅影,情不自禁的挑眉。
怎麼又是你……
「尼祿·克勞狄烏斯?」
本該不假思索地抬起長弓,本該毫不猶豫地將箭矢對準靈核……
然而,當那副面容映入眼帘時,青年的身體僵硬了,他靜靜地,靜靜地注視著少女突破了他的封鎖線,越過已然消散的無數從者和死去的御主,向著迷宮的深處去。
半晌後,發出了難掩煩躁的嘆息。
「你們兩位麻煩的陛下……不要讓我難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