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興民中午沒有別的安排,蕭良就先回到梁朝斌的辦公室里,給顧培軍、袁文海打了電話約了飯局,還特意讓顧培軍將他爸顧雄請過來,又順便到民政所約了顧培軍的姐姐顧玲。
蕭良他自己談業務談技術都能滔滔不絕,完全不會覺得疲;交際性的飯局也能應付得很好,但內心多少有些排斥。
他雖然不忌酒,但數十年如一日,對適量飲酒的控制已經深入骨髓。
然而基層酒局的特點就是要放量。
現在要給汪興民足夠的尊重,飯局飲多少酒就得讓汪興民來掌控;蕭良將顧雄這樣的人物請出來,應對肯定是要比就他及顧培軍兩人出面更如魚得水。
有些事還真不是蕭良仗著前世二三十年的經驗,就可以全然彌補的。
鎮上最好的餐飲就是跟文化站同一棟樓的鎮接待站,但鎮接待站的承包人周林,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跟范春江有一腿。
不提他跟范春江不可能開解的恩怨,哪怕是照顧汪興民的面子,蕭良也不可能將中午的飯局放在鎮接待站。
蕭良也聽顧培軍說過在肖裕軍案爆發後,范春江在鎮政府夾著尾巴做人,其他人都開始仰仗汪興民的鼻息辦事,鎮接待站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蕭良這時候還要放低姿態,肯定不能當著汪興民、梁朝斌他們的面,差使顧培軍幫著跑腿,看著距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蕭良就親自跑到梅塢老街的北面,靠岩溪河畔的文華家味菜館訂了桌。
文華家味菜館的老闆林文華不僅是林學同的堂叔,還是何紅的表姨夫,也是南亭村人;何紅嫁到南亭村,就是她表姨嫁給林文華後做的媒。
不過,雲社除了接待站外,也就文華家味菜館稍微像點樣子,蕭良現在也只能假裝不知道林文華與何紅有這層關係——雲社鎮四五萬人口,他才來雲社工作兩年,沒有人刻意提醒,他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雲社鎮整體消費水平很低,文華家味菜館日常也不可能備什麼高端食材,但今天比較巧,老闆林文華今天在菜市場收到一隻三斤重的野生甲魚。
蕭良還擔心林文華把這麼好的甲魚做砸了,特意吩咐林文華用溫熱水澆淋,一定將甲魚全身那層腥氣最重的薄膜剝掉再焯水,還叮囑林文華要將腥氣重的魚油都剝乾淨了,燒煮的時候拿白酒去腥,料汁一定要給足,並且要燒濃稠了。
今天這桌家常菜就靠這盆甲魚鎮場,自然不能做砸了。
文華家味菜館沒有什麼好酒,蕭良又從供銷社拿了一箱瀘州老窖過來備用。
顧培軍跟他父親顧雄比較早就趕到文華家味菜館,袁文海也是晃悠悠走過來,之後蕭良又與顧培軍一起到鎮政府大院請汪興民、梁朝斌,將顧培軍他姐顧玲一起喊上,來到文華菜館。
文華菜館是私人民居,新建的三層小樓,內部裝修也僅僅是貼了暗紅色的地磚,刷了乳膠漆,沒有什麼高檔奢華的感覺,樓梯還有些陡窄,但乾淨整潔,又坐落在老街的一邊,背後又恰好是岩溪河拐灣處,水面較為遼闊,從窗戶看出去的風景還算不錯。
其他都是普通的家常菜餚,那盆野生甲魚在蕭良的反覆叮囑下,最終的效果也是大家都讚不絕口,最後大家喝下兩瓶瀘州老窖,還拿濃稠的湯汁拌飯,胃口皆是大開。
…………
…………
汪興民下午還要帶梁朝斌到縣裡開一個會,喝酒都比較節制,下午一點鐘喝掉兩瓶瀘州老窖,看到司機已經將車開到餐館樓前,就先行離開。
將汪興民、梁朝斌送走,蕭良他們回到包廂里,換上啤酒繼續飯局,袁文海想到一件事,跟蕭良說道:
「吃飯之前我跟刑偵隊通了個電話,說何紅她媽上午到縣局,將何紅挪用的三萬多塊錢交了過去。何紅涉及的案情不複雜,挪用的這筆錢交了上來,局裡估計會給她辦取保候審……」
袁文海是對肖裕軍案了解最深的,昨天喝酒也了解到蕭良與顧培軍的初步打算。
汪興民、梁朝斌走後,飯桌上也就顧雄、顧玲,也是顧培軍的家人,他說起一些事沒有太多的顧忌。
「何紅家這錢從哪裡籌來的?」顧玲好奇的問道。
這年頭三萬多塊錢不是小數目,要不然當初何紅的女兒打傷同學的眼睛,何紅又何苦挪用廠公款受肖裕軍的挾制?
袁文海攤攤手,除非有人報案說何紅她媽這筆錢有問題,要不然他們哪裡會關心這個?
他這時候想起說這事,一方面是果汁廠可以爭取將這些款項及時拿回來補充生產資金,還有一個就是何紅戶口早就隨出嫁遷入雲社南亭村,取保候審不能隨便離開雲社,同時也是鎮派出所具體負責監管執行。
蕭良卻是一愣,想到早上遇到張斐麗與林羲從宿城一起走上公交車的情形。
前幾天他還跟張斐麗開玩笑說讓她把分到手的銷售獎金也投到新公司,可以避免交個人所得稅,張斐麗當時都沒有猶豫就拒絕,都沒有叫蕭良另找藉口推搪。
蕭良當時還以為張斐麗性子小氣,難得見到這麼大筆的現金,不願意隨意拿出來冒險,卻沒有想到她早就想著將錢用在這個地方。
「你在想什麼呢?」袁文海注意到蕭良的走神,問道。
「我在想肖裕軍這次能吐多少錢出來?」蕭良說道。
「你不關心他會判多少年?」袁文海問道。
「能判多少年?」蕭良苦笑道,「肖裕軍案受阻,不能真正挖下去,他此時身上涉及最重的罪名,很可能會被搞成職務侵占。我估摸著,就算數額巨大,大概也就判肖裕軍五六年,後面再操作一下,減刑、保外一整套流程下來,肖裕軍能老老實實在監獄裡坐上兩三年的牢,就已經算多的了。」
「他貪污南亭村那麼多錢,最後就坐兩三年的牢?這也太便宜了吧?」顧玲雖然年紀要比她弟以及蕭良都要大好幾歲,但一直都在鄉鎮工作,難以置信蕭良說顧培軍犯這麼重的罪,最終只需要在監獄坐兩三年的牢。
她還以為這麼重的罪,就算不是死刑、無期,怎麼也得判十五六年才算對得住「罪有應得」四字啊。
「……」蕭良笑了笑,嘆了一口氣說道,「與其現在關心肖裕軍能判多少年,還不如關心他能吐出多少侵占的資產來。」
「對侵占資產的認定,目前完全是經偵與鄉鎮企業局主導,恐怕不會太樂觀。」顧培軍皺著眉頭說道。
雖說村辦企業的主體還是代表村集體的村兩委,但從法規上縣鄉鎮企業局及鎮政府,對村辦企業都有監管審計權。
現在縣鄉鎮企業局直接與經偵對接,連雲社鎮都不能強勢站出來,南亭村更是沒有太多的話語權。
「能吐多少是多少吧,世事哪能盡如意啊?」蕭良蹙眉注視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河灣,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