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區委書記王行揚的出現,有如晴天霹靂,狠狠的砸在中年人以及其他一干人的臉上。
這幾人站在包廂門口,呆若木雞這個詞用在他們身上真是妥帖。
他們怎麼都想不到捅了馬蜂窩的陳勝軍,在校東街新麗酒家的包廂里,等候的客人會是新上任的區委書記王行揚!
這是怎麼回事?
這次全區幹部調整名單里沒有陳勝軍,原本大家都以為秀山街道辦主任一職另有人選,不是上面誰不滿他捅了大簍子,有意要壓他一頭,而是另有重要安排?
王行揚初來乍到,對區局街道(鄉鎮)幹部都還不熟悉,甚至有很多主要領導他還只能認個臉熟,都不怎麼記得名字。
畢竟他上任後,也就召開過一次全區黨政幹部會議。
全區鄉科級領導幹部就有三百多人,短短兩三個小時的會議,他哪裡可能將所有人的名字跟臉都對上?
但是,要這幾人不認識新上任的區委書記,就太難了。
王行揚凌厲的眼神往他們臉上掃過來,就像刀子刮過來一般。
闖進包廂起頭挑釁那人,恨不能找到一條地縫鑽進去。
不過,他們逃也沒法逃。
他們徑闖進包廂挑釁陳勝軍,總不能指望陳勝軍不認識他們的臉嗎?
「我,我,城東街道馬,馬曉明……」
見王行揚黑著臉,走到陳勝軍身邊坐下來,點菸後「啪」的將火機摔在桌上,油膩的中年胖子站在包廂門口,磕磕巴巴說話時,身子都打起顫來。
王行揚接到蕭良的電話,沒有隨行人員跟從,在他過來之前,包廂里只有蕭良、胡婕、葉曉華、陳勝軍四人。
除了葉益楓的水泥製品生意,需要跟基層政府密切打交道外,葉曉華在秀山、城東也是小有名氣的耍家,也不被馬曉明這樣的人物放在眼底。
那兩個小年輕,只是聶遠妻子的高中同學,除了長得太挑眼,除了脾氣暴躁點,真沒有誰將他們當回事——馬曉明這一刻認為此時趕到的王行揚,是赴陳勝軍的私宴。
堂堂區委書記上任沒幾天,就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餐館裡,赴陳勝軍的宴,他們私底下關係得多親密?
完蛋了!
想到這裡,馬曉明眼前一陣陣發黑,知道自己這次絕非挨一頓嚴厲訓斥就能輕易逃過的。
「哦,城東街道黨工委副書記馬曉明是吧?接受他人宴請,進入龍源新世界娛樂城消費四次,有脫衣扣摸陪侍人員私處、親吻等嚴重不當行徑,處以黨內警告;我對你有些印象了,」
王行揚黑著臉,不客氣的將城東街道黨工委副書記馬曉明之前接受處分的內容,一點點指出來,拍著桌子,厲聲訓斥說道,
「這事給你他媽長臉了是不是?」
王行揚這四五年來主持黨史辦、政研室工作,很給人文質彬彬的感覺,現在看到基層官員這副嘴臉,氣得也是罵娘;之前他也是在基層工作了好些年。
這邊的動靜驚了店裡的其他食客與服務員,蕭良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將包廂門關上,示意馬曉明這些人往包廂里站好受訓,一眼看就是小弟的作派。
「我,我們,區裡的小卞說她同同朋朋,跟秀秀山街道的陳勝軍書記在這裡吃飯,」馬小明話在嘴裡打轉,說不圓溜,顫聲道,「我,我們就是過來找陳陳書記打招呼,沒,沒別的事。」
「滾你媽蛋,什麼混帳東西,你以為我耳朵聾了,眼睛瞎了,沒有聽見你們是怎麼打招呼的?你怎麼還有臉狡辯的?」
王行揚拍著桌子怒斥道,
「你做下這樣的醜事,黨委抱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態度,對你僅僅處以警告處分,希望你好好反思,在日後的工作生活中做出改正。你是這樣的反思改正嗎,你對得起黨委對你幫助教育的態度?我現在懶得跟你廢話,馬曉明,是你明天自己到區紀委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是我明天通知區紀委,對你進行調查?」
「我,我……」馬曉明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滾出去,別他媽在這裡丟人現眼!」王行揚氣不打一處來,也不想今天夜裡再看這幾個人的嘴臉,揮手將他們轟出包廂。
卞曉娟與丈夫聶遠哭喪著臉看了蕭良、胡婕一眼,沒覺得他們跟新區委書記有什麼關係,以為他們只是蹭葉曉華或陳勝軍的飯,不敢自討沒趣硬湊上去說話,垂頭喪氣先跟馬曉明這些人離開新麗酒家。
胡婕看了一眼卞曉娟離開的身影,見蕭良坐著不動,也就沒有吭聲。
…………
…………
「怎麼我們過來,你們都黑著臉啊?」
許建強與妻子徐亞雲過來時,馬曉明這些孫子已經作鳥獸散,他們來到包廂,看到裡面氣氛有些壓抑,訝異問道,
「怎麼王書記想著給東山區多截留一些投資,蕭良死活不同意,你們這麼輕易就鬧崩了,這也太塑料感情了吧?」
「王書記他現在坐上東山區委書記的寶座,知道把難題拋給別人了。他想著東山區發展,想著截留更多的投資,他偏偏又不找唐書記他們商量,這擺明了是要把我推出去挨唐書記罵啊!」蕭良苦笑道,將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告訴許建強。
「操,這些孫子自己做了什麼事,這時候不夾著尾巴做人,怎麼還有臉跳出來挑釁的啊?」
許建強詫異之餘,搖頭苦笑,說道,
「這次處理已經夠寬厚了。要是照羅書記以前的暴脾氣,所有被拍下來的面孔,哪個能保住職務啊?龍源案目前已經查出來的違法犯罪事實,就已經夠驚人了,這次應該有近一半人,都沒有受到實質性的處分吧?」
「這次是捅了大馬蜂窩,牽連太廣,太多人兔死狐悲了,」蕭良嘆了一口氣,說道,「再說了,這個社會,有多少人不是高舉手電筒照別人的,哪有幾個人知道反思己過的?不過,這麼堂而皇之跑過來挑釁的,也真是把我給氣著了。」
蕭良知道現在地方風氣都較為懶散、懈怠,甚至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會越演越烈,也不是羅智林在東洲嚴加整肅就能改變的。
他也不是多苛刻的人,更沒有道德潔癖,唱歌跳舞,人之常情,但不管怎麼說,被查到了就先夾著尾巴做人唄,也沒有誰想將他一棍子打死。
對馬曉明這種非但不夾住尾巴,還敢跳出來挑釁的,他要不抽一棍子狠狠的過去,真當這世道黑白顛倒了?
將不愉快的事暫時拋之腦後,談及東山區未來的發展,蕭良則是進一步談了他對地方未來經濟發展較為長遠的預判,以及他對古江口深水港的期許——這也是他今天約王行揚、許建強一起私下在新麗酒家見面的初衷。
這些話題,他不想再在公開場合指點江山,但王行揚希望他能為東山區的發展盡力,私下裡還得說透。
東洲現在的地方財政收入也太薄弱了,大規模的招商引資又指望不上,哪怕是羅智林一力推動,短期內也不要指望市里能集中十幾二十億巨資,去推動古江口深水港的建設。
這完全不現實。
這跟視野開不開闊、格局大不大,沒有關係。
東洲地方就這麼一點財政實力,龐大的行政體系(隊伍)需要維持,治安、教育、醫療等等又不可或缺,財政投入每年都要增加,不能節減、壓縮;國企改制要加速,下崗工人的安排與再就業也不能有絲毫的怠慢。
哪一處不需要財政進行投入?
古江口深水港能否更快啟動,獅山港工業園以及近岸中小型港口的先導建設,至關重要。
南亭實業後續的產業投資,包括蝸巢科技的新中試基地,乃至蕭良能直接推動的其他一些產業投資,前期都會儘可能往獅山港工業園集中,爭取儘快在獅山港工業園形成五十億以上,乃至百億規模的產值規模。
有了這個基礎之後,無論是市里積極主導,爭取省里的支持,還是引進重量級投資商,參與古江水深水港及更大規模臨港帶的建設,才有可能變成現實。
在短短三五年內,在蕭良的心目里,東山區的地位還是不能跟古江口深水港相提並論。
古江口深水港的搶先落子,對東洲未來的產業格局,影響太關鍵了。
這些話,蕭良也只能在私下裡跟王行揚說清楚。
不要說陳勝軍才第一次有私下接觸的機會,葉曉華這大半年來與蕭良接觸不少,但這種層次的話題,也是第一次聽蕭良說及;畢竟古江口深水港這事,羅智林之前的意見也是只做不說,怕驚擾太大。
不過,蕭良也不時在反思自己的一些想法。
怕驚擾太大,只做不說,會不會也不太合適?
他覺得就算不在公開場合說,但有些理念性的,更為長遠的規劃與期許,身邊人還是需要時時提起來討論。
這不僅僅他們自己能堅定方向,也方便能影響更多的人,參與到這個長遠目標里來,為之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