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綜合治理辦公室,主要負責街道社會秩序穩定,做好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等工作。
九六年地方還沒有成立專門的城市管理綜合執法隊伍,市容市貌、清理占道經營以及違法違規建設等等城建監察工作,也都合併到綜治辦管轄。
綜治辦在基層權力,下轄聯防隊、城建監察隊,在基層派出所之前,還難得的擁有治安監察及行政處罰等執法權力,但同時工作艱苦,面對人群複雜,原本不是陳佩芸理想的部門。
可惜的是,區政法委作為一個相對弱勢,名義上代表黨委監督管理「公檢法」,實際僅有「指導」權力的部門,蘿蔔崗太少了,陳佩芸調到街道解決職務問題,就沒有辦法挑挑撿撿。
她作為綜治辦副主任,平時都喜歡坐辦公室里沒人跟她計較,但今天的占道及違建拆除兩張罰單都是她開出來的,下面人被鬧事群眾圍堵在胡學慶家裡無法脫身,她不出面,難道將事情都推給派出所處理?
有郭建聰這樣處事老辣的人,陳佩芸也沒有擔心什麼,即便她第一個看到陳勝軍,也僅僅以為是陳勝軍從附近經過,聽到這邊的動靜,順道過來看一眼。
直到陳勝軍走到郭建聰的面前,反扣郭建聰一個嚇唬群眾的帽子,陳佩芸心臟「咯噔」跳了一下,有些傻眼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陳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
郭建聰又驚又疑的盯住像從地底冒出來的陳勝軍,但他到底跟以往在區機關混資歷、最近才調到街道基層任職的陳佩芸不同,轉念之間就知道陳勝軍這是要為胡學慶家撐腰。
陳勝軍是街道(鄉鎮)黨委副書記,雖然僅僅是副科級,卻是含金量最高的那種,基本上年限一到,就會提拔擔任鎮長、街道主任、區縣局長等實權正科職。
郭建聰作為派出所指導員,享受正股級待遇,級別上要比陳勝軍差一點。
不過,作為區公安局的派出機構,大家和睦相處,尊重喊一聲「陳書記」;關係不好,派出所甚至都不可以不看街道黨委書記的臉色。
這跟區縣公安機關,接受市局及區縣黨委雙重領導,不是一個概念;派出所在街道(鄉鎮)的獨立性要更強一些。
郭建聰還是不怕陳勝軍的,眼睛就像毒蛇一樣盯住陳勝軍,恨不得將他的麵皮撕開來,看清楚他腦子裡到底在算計著什麼。
「沒有什麼意思,」陳勝軍平靜的說道,「我就是從附近經過,看到這邊被這麼多人圍堵,我作為秀山街道黨委副書記,要是不問不聞假裝沒有看到,我怕我的背脊骨被群眾戳破!」
「好!陳書記說得好!」
秀山街道總計近四萬人口,但秀山家園裡面,多為國企以及街道或區縣機關的幹部職工,當即左鄰右舍就有人將陳勝軍認了出來,大聲叫好。
陳勝軍又說道:
「現在有群眾對秀山街道城建監察的執法行為提出質疑,我想我作為秀山街道黨委副書記,站出來了解一下情況,乃至回答一下群眾關心的問題,這是我應盡的職責,應該不需要刻意向誰,向郭指導員解釋這是什麼意思吧?同樣,群眾對秀山街道城建監察的執法行為提出質疑,這也是正當的監督,怎麼都扯不到阻撓執法上去。」
「陳書記說得好,什麼時候基層機關執行,不接受群眾監督了?連問都不能問一聲?」圍觀的人群又哄然叫好。
郭建聰臉色越發難看。
與市容市貌、占道經營以及違建等相關的城建監察工作確實屬於街道管轄的事務,一般情況下怕遇到硬茬,街道才會請求派出所出警協助。
派出所內部對這種沒有油水的苦活累活,一般則是抗拒的,但在上級部門的要求下,又不得不配合。
同樣的道理,城建監察工作,街道當然可以不要求,或者拒絕派出所的出警協助。
陳勝軍在秀山街道不是直接分管綜治辦的黨政領導,但他作為黨委副書記,不要說帶隊的陳佩芸僅僅綜治辦副主任,就算是副主任兼綜治辦主任的楊成漢在這裡,也不能說陳勝軍站出來過問一下,是越權。
黨委對轄區所有黨政事務天然就有知情權、監督權,只要是該級黨委成員就可以行使這一職權。
再往大里說,人民群眾更有監督權——當然這要看是誰說了。
陳勝軍將郭建聰扔到一邊,轉身看向陳佩芸,問道。
「陳主任,你作為秀山街道綜治辦副主任,也是這次的帶隊領導,你來給有困惑的群眾解釋一下,為什麼占道經營不在現場進行處罰,過後可以追到人家家裡收繳違法物品,依據的是哪個條例,哪個辦法?同時你再解釋一下,群眾對這點感到疑惑,希望執行人員進行解釋,怎麼就成了阻撓執法了?」
「……」
陳佩芸傻在那裡。
她經歷招工提干,進了區政法委工作,然後再到秀山街道提了職務,肯定也經歷過不少事。
只是這些年,她學會了迎來送往、曲意奉承,學會了左右逢迎,學會凡事要先吊別人胃口,聽說下蹲能提高緊握力也偷偷刻苦練習了好久,也見識過不少提起褲子不認人的王八蛋。
只是昨天在車裡還有心摸她大腿卻沒賊膽,今天卻像毒蛇狠狠咬她一口的孫子,她這麼年輕,還沒有經歷過啊!
「既然陳書記覺得群眾有疑問,有權質問,不是阻撓執法,那這裡就沒有我們什麼事了,」郭建聰黑著臉說道,「沒有其他事情,我們就收隊先走了!」
陳佩芸更傻了,沒想到郭建聰會直接將她扔在這裡走人。
郭建聰他不走不行,整件事太詭異了。
如果陳勝軍真跟胡學慶家有什麼密切關係,昨天就直接說他要給胡學慶家撐腰,蔡金生就算已經是副區長,也只能選擇私底下將這事化解掉。
要不是如此,蔡金生也不會在桃溪源安排酒局,謹慎先試探陳勝軍。
今天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陳佩芸開出上門收繳占道經營違法物品的罰單,可以說業務不熟悉,只能算失職,大不了向胡學慶家賠禮道歉,在街道內部進行通報批評。
然而醫院那邊已經做好車主陳坤的輕傷診斷,區公安局也據此對胡學慶進行了提審——所有一切都留下了記錄,又牽扯方方面面,想銷毀都沒有可能。
現在這件事除了扛到底外,難不成他們還能讓區人民醫院那邊將誤診的鍋背起來,讓車主陳坤主動交代這一切是他氣不過想誣陷訛詐,判個三年,然後他們再跟陳勝軍化干戈為玉帛?
怎麼可能嘛?
而陳勝軍明明可以在所有事情還有轉圜之時表現出他與胡學慶家的關係,將一切化解於未成之時,但陳勝軍這狗東西沒有做,甚至刻意偽裝縮頭,令他們放鬆警惕。
現在一切都快成定局了,陳勝軍卻又堅決站出來。
他這是對他們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陳勝軍下手這麼狠,是蔡金生,亦或蔡軍、田朝軍,跟他結了死仇而不自知?
看到郭建聰這麼快脫身先走,蕭良低聲跟胡婕說道:「夜裡我讓馮薇玲安排兩個退伍女兵住到你家,你跟你媽說是同事,對左鄰右舍說是你家遠房親戚。」
「這個郭建聰很厲害?」胡婕看著低頭正往警車裡鑽的郭建聰的背影,問道。
蕭良點點頭,低聲說道:「他應該猜出自己這次要被引蛇出洞、一網打盡的,要小心這些人會走極端。」
「你不出面,陳勝軍能將蔡金生他們都拉下馬嗎?」胡婕遲疑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也正因為不知道,才要試一試啊。」蕭良說道。
見陳佩芸臉色蒼白,吱吱唔唔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陳勝軍看向真正負責帶隊的城建監察兼聯防隊長,同時也是粗暴將卞玉娟推倒在地的郭宏判:
「陳副主任剛調到街道,可能對工作還不夠理解,這兩年你在綜治辦,一直負責城建監察工作,你來給群眾解釋一下,為什麼占道經營不在現場進行處罰,過後可以追到人家家裡收繳違法物品,依據的是哪個條例,哪個辦法?為什麼有群眾提出質疑,你沒有耐心解釋,卻粗暴將其推倒在地,是誰給你的膽子?」
郭宏判仗著背後有蔡金生、蔡軍、田朝軍這些人撐腰,低頭看著鞋尖不作聲。
「都他媽把東西給我放回去,然後給我滾回去,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
陳勝軍見郭宏判對他也是這種態度,心頭也是怒氣沖沖,厲聲喝斥,
「回到街道,誰都不許離開,等候街道黨委處理決定!我現在就給楊書記、康主任以及楊成漢打電話,你們不要以為滾回去,這事就完了。」
陳勝軍這時候才對傻在那裡的陳啟蘭以及圍觀群眾說道:
「依照相關規定,對那些屢教不改,嚴重影響交通的占道經營行為,是可以當場對違法用品進行沒收處罰。所以,我在這裡希望大家以後能積極配合我們合法合規的市容整頓清理執法,但是,不存在事後上門追繳沒收。這件事,我回去之後還要跟街道黨委書記、主任匯報,做進一步調查,就這件事,一定會給出一個明確的交代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