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坐馬路牙子上將兩份報紙看完,看時間不知不覺都過一個半小時了。
他掏出尋呼機,見這段時間竟然沒有誰聯絡他,似乎連約他來見鍾雲峰的人也都忘了這茬,還真是有趣啊。
蕭良伸了伸腿,回頭看了一眼門崗值班室那邊,值班人員看他的眼神更是冷漠、警惕,心裡無聲悲哀一嘆:
在國企經營越發困難,不得不推進改革的當下,矛盾越發嚴峻、突出,一度引以自豪的國企職工,這一刻難道已成為需要時時警惕防範的「敵人」了?
蕭良又在馬路牙子坐了半個小時,這時候到了下班時間,陸續有工作人員走出大院下班回家去,經過大門時看到蕭良坐在馬路牙子上,或饒有興致的打望兩眼,或冷漠的走開。
這時候門崗多了四名武警,那名穿夾克衫的中年人也走到值班室外面來,抽著煙,眼睛不時往蕭良瞟來,似乎只要蕭良有所異動,敢趁領導坐車出市政府大院時惹是生非,他就會毫不猶豫帶著武警一擁而上,讓市領導看到他處理異常事件果斷利落的一面。
蕭良盤起腿來,從褲兜里掏出一包阿詩瑪,拿打火機點著,剛吸兩口,就見鍾雲峰的二號奧迪小車從市政府大院裡平穩而緩慢駛出。
蕭良將半截香菸捻滅在路牙上,剛想站起來,夾克衫中年男眼疾手快,一箭步衝過來,手按住蕭良的肩膀,厲聲喝斥:「坐下,你想幹什麼?」
武警沒有動彈,另外兩個做好防備的值班人員這時候跑也似的衝過來,擋在蕭良面前,防止他跳起來衝擊市長的座駕。
蕭良就坐在馬路牙子上,看著奧迪車停下來後,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鍾雲峰略顯陰沉而詫異的不悅面容。
袁唯山從另一側走下車,他也完全不清楚之前兩個小時在市政府門口上演的這齣無聲劇,而是盯住竟然還坐在馬路牙子上的蕭良,不滿的質問道:
「不是約好三點半鐘過來見面嗎,你怎麼這個點才過來?鍾市長今天在辦公室整整等了你兩個小時,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什麼事不能及時過來,難道就不能打電話過來說一聲?」
蕭良抬頭看了一眼手還按在他肩膀上,身子卻明顯僵硬住的夾克衫中年男,冷冷的問道:「現在我可以站起來了嗎?」
蕭良將肩膀上的手像撣灰塵一般撣開,撐住馬路牙子站起來,腿腳都有些發麻,在原地跺了兩腳,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袁唯山一眼:
「袁秘書長,你這次是冤枉我了,不是我想鍾市長白等,實在是市政府這個門實在太難進。我兩個小時之前就準時到市政府了,請門崗值班的同志,幫忙我聯繫鍾市長辦公室,聯繫袁秘書長您,但人家就是不搭理我,你叫我怎麼辦?市政府大院之森嚴堪比白虎堂啊,我要是闖了,袁秘書長給我定個流放充軍的罪名,我可不是冤大了!」
袁唯山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眼值班工作人員:這孫子被攔在大門口兩個小時?
幾名值班工作人員就像石化了一般:這孫子真是鍾市長約來的?
蕭良雙手插兜,眼睛冰冷的掃了值班工作人員一眼,帶著笑意的話就像刀子般往袁唯山的心窩扎去,說道,
「今天也真是巧了,我見傳呼機半天也沒誰聯繫我,還以為鍾市長正忙著別的事情,不急著找我談事情——我就想在哪裡等不是等,坐馬路牙子上等也沒有區別是不是?袁秘書長,你看我都把兩份報紙一個字都不拉的給看完了。你還沒有看今天的報紙吧?送你了。」
蕭良將兩份報紙硬塞過來,袁唯山手抖了一下,似乎報紙叫火點著,燙著他了。
袁唯山當然不想看到鍾雲峰在徐海科工的資產併購等事上輕易就向蕭良妥協,下午見蕭良過了約定時間都沒有出現,他就有意沒有打電話聯絡。
袁唯山還是希望鍾雲峰看到蕭良倨傲、對他鍾雲峰也敢不守時的一面。
卻不想一等就是小半個小時,蕭良不僅沒有出現,甚至都沒有打通電話解釋一下,而鍾雲峰坐在辦公室里也沒有吭聲。
袁唯山照理來說,當時或者稍早一些,他就應該走到鍾雲峰辦公室,請示鍾雲峰要不要主動打電話詢問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他內心更渴望鍾雲峰內心對蕭良憋著的不滿繼續滋長,最好能惱羞化作滿腔的憤怒。
袁唯山決定玩一把火,臨時從鍾雲峰視野里消失,跑去機關事務處召開了一個小會。
等到五點鐘再回辦公室,袁唯山假裝他才知道蕭良一直沒有出現,找鍾雲峰請示要不要打電話聯繫一下。
鍾雲峰那時候的臉陰沉得都能擰出冰水來,他怎麼可能在辦公室里苦苦等了一個半小時之後,再打電話給蕭良?
他堂堂東洲黨委副書記、市長的臉都不要了?
袁唯山以為他妙計得售,卻哪裡能想到這孫子一肚子裡憋的全他媽是壞水,看他這架勢,大概他們這個點不從市政府大院出來,他會一直像個傻逼坐在馬路牙子上等下去。
袁唯山強忍住轉頭去看鐘雲峰臉色的衝動,盯住門崗值班人員,恨不得找把菜刀將他們砍成稀巴爛,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你們他媽在這裡吃乾飯的,誰給你們這麼大膽子,將鍾市長的重要客人攔外面?」
「不怪他們,不怪他們,都怪我沒有記住袁秘書長您的電話號碼,」
蕭良人還怪好的,連忙幫值班人員辯解,指著街斜對面的公用電話亭說道,
「要不然他們就算偷懶、怕麻煩,不樂意幫我打一通電話聯繫鍾市長辦公室,我也可以到對面的電話亭聯繫袁秘書長您的!當然了,同時也怨我在袁秘書長您心目里太沒地位了,要不然袁秘書長你中途想到我沒有到,給我打一下傳呼,我就可以拿著袁秘書長打給我的傳呼,證明給值班同志看了。所以,這事真的主要還是怪我。市政府值班同志,怎麼可以隨便為一個普通民眾打電話打攪到領導呢?」
蕭良陰陽怪氣、一口一個「傳呼機」,似乎生怕他隨身不帶手機的破毛病還有誰不知道,袁唯山臉皮子抽搐了好幾下,硬著頭皮給自己解釋:
「鍾市長下午是比較忙;我呢,下午也臨時有個會議,直到五點鐘才知道你還沒有到。那時候離約定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了,還以為你有事耽擱了。再個隋婧剛從英國回來,鍾市長今天肯定要準時回家的,夜裡沒有時間約你談話,就想著改天再約也是一樣的。也確實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你會被擋在大門口,我跟你道歉!」
蕭良冷冷看了袁唯山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袁秘書長你這麼說,怎麼叫我擔待得起?既然鍾市長與袁秘書長下午確實都有事在忙,沒有白白等我,那真就沒有什麼事了。我反正在市政府接待室里等是等,坐在馬路牙子上等也是等,無礙的,無礙的!」
無礙尼媽!袁唯山心裡在咆哮。
鍾雲峰黑著臉,甚至扭頭打望那幾個值班人員的動作都顯得極其僵硬。
半晌後,鍾雲峰對袁唯山說道:「你留在這裡等周福聖出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好的。」袁唯山沉著應道。
鍾雲峰又別過頭看向蕭良,問道:「隋婧這兩天剛從英國回來,一年也見不到兩回,可能過兩天又跑去國外了,我這時候要趕回去陪她吃一頓飯。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就到我家吃晚飯吧,順帶把事給聊了。」
英國高校春假是三月中旬開始,蕭良從袁文海那裡知道隋婧這兩天剛回國,今天上午到了東洲,中午還到獅山約了警隊幾名同事出來吃飯。
蕭良原本想著隋婧不願相見,他湊過去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但內心也就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上鍾雲峰的二號小車。
袁唯山看著二號小車揚長而去,夾克衫中年男膽戰心驚的小聲辯解道:「袁秘書長,我們真不知道他是鍾市長的客人。現在風聲這麼緊,我們看他裝扮就給周處長匯報了,周處長也要我們小心提防啊。再個,他自己也沒有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情來找鍾市長啊!」
「他有沒有報名字,有沒有說是來找鍾市長的,有沒有請你們打電話聯繫我或鍾市長辦公室?」袁唯山胸臆里似藏著無數雷霆,要朝這個夾克衫中年男頭頂劈去,壓低聲音咆哮問道。
「他說他叫蕭良……」說到這裡夾克衫中年男,腦子裡閃過一念,這個名字跟傳說中的那個人,整個人就像被雷霆劈中一般。
「你們他媽有臉自己去跟鍾市長解釋去!」
袁唯山一肚子邪火沒處發泄,臉都能擰出水來,罵道,
「一群吃屎的狗逼玩意,我想問問門崗工作職責為什麼鬆懈到連鍾市長重要客人到訪,連個聯繫電話都懶得打一下!你們還有臉狡辯!是不是鍾市長過來上班,也要被你們狗逼東西擋在大門外!?打電話把狗日的周禿子給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