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瑞他們走後,蕭良又走到湖畔的電話亭,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一刻鐘,馮薇玲出現在白蘆湖畔,看到蕭良一個人站在湖邊,撿拾扁平的石子打水漂,就是水平不怎麼樣,最多盪起三五個漣漪,石片就沉入湖中。
湖面吹來的寒風颳得臉生疼,同時湖畔也有別的遊人經過,馮薇玲將大衣領子翻起來,遮住她那張美艷的臉蛋,雙手插在兜里,看著蕭良玩石子。
蕭良將手裡的石子擲完,指了指湖畔樹林裡的長椅,與馮薇玲坐過去說話。
「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他們現在有什麼動靜?」
「……這一切不都在你的算計中嗎,還需要問我?」
馮薇玲習慣性的懟了蕭良一句,見蕭良眼睛瞅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將大衣攏得更緊一些,說道,
「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我們是不是可以到車裡去說?我可不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湖邊人這麼多,要是叫郭晉陽他們無意中撞見,你以後想利用我當暗子,也沒有可能了。」
「好吧,我沒有開車出來,就到你車裡說話吧。」蕭良從善如流,與馮薇玲一前一後往她停在樹蔭下的那輛花冠走去。
上車後,馮薇玲將車開到一條荒僻的巷子裡,還將側窗的遮陽簾放下來,才放心的將座椅往後移了移,更舒服的將大衣脫下來,壓在膝蓋上,將西港城信社那些爛到根子裡的舊事,說給蕭良知道:
「俞書復任常委副市長時,協調船廠機等國營廠對西港區城信社進行注資,當時嚴峰是市長,陳富山是市委書記。我跟霍啟德調到城信社任職,開始還渾渾噩噩,有一些領導批條子、打招呼,親戚朋友從城信社貸款,我也沒有多想什麼,以為這是常態。後來連著有好幾筆貸款,霍啟德要放給一家完全沒有抵押,項目說明也完全是糊弄的空殼公司,我沒同意簽字。他們才跟我說清楚真相,原來早就發現將一筆筆貸款作為人情放出去,從中撈三五千或一兩萬的小惠小利,遠不如他們自己在外面高息放貸,將息差收入自己的腰包里。之前有不少小數額的貸款,就是霍啟德、郭晉陽他們暗中控制的人或公司接手,但多少還是走正規的貸款程序,除了需要準備齊全的材料外,還要給城信社支付較高的利息。他們那時候就想把這部分錢都省掉,將資金直接放到帳外流轉。接手這些資金的公司,實際是俞書復之女俞小榮與市委組織部長唐鵬飛之子唐逸凡暗中控制的。想想是不是很可笑,俞書復現在就剩一口氣了,市里還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儘可能讓他多活幾天。九二年國家要求進一步加快經濟發展的步伐,各地都爭先恐後上新項目,東洲市各種掛靠的房地產公司似乎一夜之間就新增三四百家,對資金的饑渴叫人難以想像,帳內帳外息差一度高達百分十幾二十。城信社原有的存款畢竟有限得很,就算當時已經有近一半的資金轉移到他們控制的公司里,也就兩千多萬而已。看到蛋糕不夠分,他們就動起船機廠的注意。那時候陳富山已經入獄,有俞書復、唐鵬飛等人的支持,船機廠突破國營廠資金不得存儲信用社的限制,將兩億多存款轉入城信社,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天下沒有能包住火的紙,城信社其他理事會成員很快就知道了這些秘密,但他們知道後,並不是想著制止,而是想著分一杯羹。於是,當初接受俞書復協調,對城信社進行注資的幾家國營廠,很快都將企業存款搬家轉移到城信社來。大家也私下約定,哪家轉移進來的存款,就由哪家控制,城信社的理事會人選以及各個環節的部門負責人,也基本照這個安排。所以我是資金管理部的經理,但除我之外,還有五名副經理。當然了,不管哪家轉進來的存款,俞小榮跟唐逸凡那邊都要先分走一部分……」
蕭良看了馮薇玲一眼,見她閉著眼睛在說這些,似乎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一場噩夢。
「借這次收購徐海科工的控股權,船機廠的資金算是全部安全轉移出來了,甚至在對嘉鴻集團貸款上,還占用了其他人的資金,」馮薇玲繼續說道,「最初是暗中給一些星海投資的股份作為補償,但誰能想到他們的如意算盤,叫你徹底攪散了呢?沒能奪得徐海科工的控股權,星海投資的價值遠不如預想中那麼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為了彌補沈君鵬、孫仰軍、朱金奇、袁桐放棄收購徐海科工控股權的損失,將他們對星海投資的持股從之前40%,一下子提高到80%。這相當於背後那些想著飽餐一頓的人物,這次幾乎是一無所得,還賠了一條內褲出來。這些人物當然不甘願了,現在第一步就想逼霍啟德將城信社主任寶座讓出來。畢竟船機廠的存款都轉出去了,他們不想再由霍啟德以及郭晉陽掌控城信社的主導權。最後妥協下來的結果,就是我先從信城社掃地出門,他們安排自己的人接掌城信社資金管理部經理一職,大宗貸款業務不允許霍啟德這個主任再插手。」
「他們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你脫身吧?」蕭良問道,「你知道他們這麼多秘密,說不定還暗中掌握他們不少把柄。」
「從西港城信社辭職,郭晉陽、霍啟德給了幾個職務讓我選,我選了星海投資副總裁一職,」馮薇玲說道,「程德彪辭去總裁後,會由唐逸凡接任,我還將額外接替程德彪,代表星海投資,擔任嘉鴻集團的董事……」
星海投資的工商登記信息還沒有更改,蕭良還不知道星海投資股權變更以及管理層變更的信息,但這一切也不出乎他的意料。
蕭良沉吟道:
「星海投資放棄對徐海科工控股權的收購,當時看似沈君鵬、孫仰軍他們的利益是受損的,提高他們對星海投資的持股,甚至由他們對星海投資控股,都是正常的。不過,實際結果卻是沈君鵬、孫仰軍他們從徐海科工的流通盤裡撈到不少錢,打底應該在五千萬以上,難道沒人對這個提出意見?再看你們的職務變動,郭晉陽、沈君鵬、孫仰軍以及唐逸凡似乎並沒有放棄星海投資的意願,還想著大有作為啊?」
「肯定有意見啊,程德彪沒有撈到一毛錢,星海投資的總裁職務還被擼了,兩次見到孫仰軍都罵娘想要動手,郭晉陽也壓不住他的脾氣。當然,這也不知道郭晉陽是不是有意縱容他如此——郭晉陽現在沒有資格跟沈君鵬、孫仰軍他們翻臉了,但總得有人站出來唱黑臉,不能讓沈君鵬、孫仰軍他們太滋潤了,對不對?」
馮薇玲說道,
「這幾年郭晉陽、於春光、唐逸凡、霍啟德、俞小榮這些人看似從帳外放貸撈了不少錢,再加上暗中控制好幾家關聯公司從船機廠等國企身上吸血,大體上億是有的。不過,經他們手放出去的債,以及他們自己經營的項目,也並非都順風順水。船機廠將存款轉移進城信社的時候,正值全國地產熱火朝天,他們將資金轉移出去,無論是對外放貸,還是自己做項目,基本上都是跟地產有關。九三年底國家對地產突然剎車,也令他們措手不及。因此不管是別人還不了債,最終將資產抵押給他們,還是他們自己經營的,有幾個樓盤項目砸在手裡,有點現金也是拿去填窟窿了。因此,他們這次私下敲定的方案,沈君鵬、孫仰軍從徐海科工的盈利里拿出兩千萬資金注入星海投資,俞小榮、唐逸凡以及郭晉陽則會將手裡的幾個房產項目作價八千萬,打包注入星海投資進行盤活,日後再由沈君鵬、孫仰軍從證券市場尋找新的標的,將這些資產打包高價賣給一家上市公司……」
蕭良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馮薇玲這條暗線,他還真不知道短短半個月來,沈君鵬、孫仰軍跟郭晉陽、唐逸凡這些人暗中又搞出這麼多動作來。
「沈君鵬、孫仰軍他們玩實業不行,但不得不承認,他們搞資本運作,還是有些水準的。」馮薇玲咧嘴一笑,帶著些微譏諷說道。
「具體都有哪些項目資產?」沒有馮薇玲這個關鍵人,蕭良很多細節還真不清楚,畢竟前世西港城信社帳外放貸案發,僅有馮薇玲等個別人入獄,其他人都成功脫身,蕭良也無法去窺探背後真正的內幕。
「星海投資目前所在的欣虹大廈,以及欣虹大廈東側停工將近一年的欣虹家園,建設公司錦榮地產有限公司,實際就是俞小榮、唐逸凡在暗中控制……」馮薇玲說道。
蕭良對錦榮地產沒有什麼印象,心想前世西港城信社案發之後,郭晉陽、於春光以及俞小榮這些人應該是解散了錦榮地產。
不過欣虹大廈與欣虹家園他還是有印象,就位於東洲大酒店的斜對面。
他創辦宿雲生物之初,差點還想租在欣虹大廈。
欣虹大廈說是大廈,其實就是沿街的五層筒子型辦公樓,底層臨街充當商鋪,樓上四層充當辦公,可能有六七千平方米;而緊挨著的欣虹家園,八棟多層住宅樓,可能總面積也就兩三萬平方米。
蕭良大體知道欣虹大廈與欣虹家園九三年底拿地,欣虹大廈最早九四年年中就建成了,但欣虹家園拖到現在還沒有最終建成。
商品房預售制九四年才在全國範圍內推動試點工作,現在普通民眾都還不知道商品住宅貸款是個什麼概念。
而這兩年房地產業頹勢得厲害,欣虹大廈物業銷售緩慢,欣虹家園在建成之前又很難對外出售,回籠足夠的資金,此時的錦榮地產確實是夠艱難的。
當然,這個年代地產業還處於發展初期及低谷期,欣虹大廈加欣虹家園總資產加起來可能也就值三四千萬,跟後世一個大型樓盤動輒三四十億,不是一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