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站在寫字板前,給眾人具體分析起沈君鵬、孫仰軍他們可能會玩的養股操作路徑:
「現在A股證券市場總計還不到二百六十家上市公司,絕大部分都是央企或地方國有控股企業。而上市公司的股票又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禁止上市交易的法人股,通常會占到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比例,一部分是可以在證券市場自由交易的流通股,通常占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比例。通常說來,A股證券市場裡的股票交易,都不會影響到這些上市公司的控制權,但地方政府手裡掌握的法人股,就並非絕對不能交易了。我們要知道,在A股證券市場之外,各省還存在一個法人股交易市場,通常又叫一級半市場。這兩三年中央又要求各地加大國企改制力度,也沒有文件說將上市的國有股份公司排除在外。這也就為直接收購地方政府手裡的國有上市公司的法人股,打開一道縫隙……」
「……另外,法人股因為禁止上市交易流通,所以定價通常要比流通股低很多。只要沈君鵬、孫仰軍他們的能量足夠大,又與星海財富合作,借西港城信社掌控的帳外資金,找到一家上市公司的主管部門,借國企改制的名義,收購地方政府手裡的法人股,就可以較低的籌碼,或者說代價,掌控這家上市公司……」
「……當然了,因為始終存在跟大量的散戶及其他資本炒家的博弈,就算沈君鵬、孫仰軍他們成功控制一家上市公司,甚至之前就已經大規模吸納了相當比例的流通股,但想要賺取遠超常人想像的超額財富,也並非一件容量的事情。」
「……他們能較為輕易獲得一家國有控股上市公司的控制權,通常意味著這家上市公司是存在種種嚴重問題——要不然地方政府也沒有理由輕易放棄控制權。同時他們也需要這樣一家存在種種問題的標的,才能方便他們前期從二級證券市場以足夠低廉的籌價,大規模吸納流通股。這時候他們釋放利好消息,將股價拉高一倍,乃至三五倍,可能都比較容易,但沒有真正強勁的支撐,他們想要將手裡的流通股出貨獲利,卻是困難的。現在進這個泥坑搶食吃的,純傻子沒有幾個,看到形勢不對勁,逃起來比狗都快……」
「……關鍵是他們收購法人股,也是需要支付大量資金成本的,要把這個成本賺回來,意味著流通股的股價需要拉抬到更高,需要有真正的支撐方便他們出貨才行。而想獲得真正強勁的支撐,最本質的做法,就是從基本面上改善這家上市公司的經營面貌。只是這麼做的難度太大,周期太長,沈君鵬、孫仰軍他們不可能有這個耐心,也沒有這個能力。更為直截了當的粗暴玩法,就是直接將看上去足夠優質,營收及盈利數據看上去非常漂亮的產業,裝進受他們控制的上市公司之中,在短短一兩年間,就將股價拉高到原先的二三十倍以上甚至更高。這就是產業或資產整合的養股玩法。」
「……這種玩法,看上去跟歐美證券市場的借殼上市操作有些類似,但借殼上市,說到底還是持有優質資產的經營者或者說經營團隊,曲線上市,以便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大部分還是真正改善了上市公司的基本面——我們以後也有可能會考慮這條路線。不過,玩養股的超級莊家,純粹是資本局遊戲。」
「……沈君鵬、孫仰軍之前之所以介入嘉樂科技,也沒有打算老老實實靠保健品這個行業賺錢,更多還是想著做出一家能有四五千萬年盈利的企業來,然後裝入一家上市公司里套現獲利。也是因此,他們才會千方百計的引誘鴻臣來獅山投資。要說之前他們多多少少還有做產業風險投資的心思,但嘉樂科技的爆雷危機,叫他們領略到做實業,特別是投資初創企業的風險與艱難,那他們將目光轉往成熟的、已經形成優質產業基礎的企業,實在不是什麼難以揣測的事情!」
「這時候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這些人,就成了他們最完美的合作對象。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不僅能提供控制上市公司的巨量資金,還能提供包裝進上市公司的優質資產……」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其實想利用船機廠的資金,去收購一家上市公司,然後利用這家上市公司,再反過來收購船機廠一部分優質核心資產,將股價做起來?」何雪晴問道。
「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啊,國內經濟雖然才剛起步,但優質資產還是不少的。沈君鵬、孫仰軍他們未必一定要是將船機廠的優質資產裝進上市公司里吧?」徐立桓疑惑問道。
「這就要問郭晉陽、於春光以及站在郭於等人身後的唐鵬飛這些人,為什麼要這麼迫不及待的下場跟沈君鵬、孫仰軍他們合作了?」蕭良說道。
徐立桓點點頭,表示有些想明白了。
說白了,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他們要是單純想利用帳外資金進證券市場牟利,哪裡需要跟沈君鵬、孫仰軍他們合作啊?
這樣,除了增加暴露他們的可能性外,還能有什麼更多的好處?
還是說操縱股票,真有多大的技術門檻,缺了孫仰軍領路,他們自己就玩不了了?
推敲所有人的動機,得從他們的根本利益點出發。
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以及他們背後的人,此時最迫切的是想掠奪更多的財富,還是安全上岸?
又或者兼而有之?
蕭良敲著寫字板,進一步解釋道:
「如果我是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等人,就會草擬一份委託協議,委託星海財富,用船機廠存於西港城信社的資金,收購某家上市公司的法人股,甚至連船機廠黨組會議記錄都可以提前準備一份,然後再通過這家上市公司反向收購船機廠的核心資產。這是必須要做的,因為除了郭晉陽他們迫切想著洗白上岸外,整件事的操作周期較長,他們不能保證整個過程不出一點意外。要是當中出了意外,導致這件事曝光,他們就可以將提前準備好的委託協議以及黨組會議記錄拋出來,令整件事看上去只是一件瞞著市政府的違紀違規操作。這時候有人出面保他們,又或者市里覺得整件事繼續操作下去更符合船機廠的利益,他們就有可能逃過刑責。倘若整件事進行非常順利,他們最後可以騰挪上市公司的資金,將收購法人股動用的資金缺口補上,那就能完美實現上岸。對市里來說,出售船機廠核心資產拿到一筆收購資金或相應的上市公司股份,船機廠之前存放在西港城信社的資金也都收回來了,肯定也無法去細究裡面的違規操作……」
「也就是說,沈君鵬、孫仰軍能這麼痛快說服郭晉陽這些人跟他們合作,就連市委組織部長唐鵬飛都迫不及待讓他兒子登場,最關鍵的條件,就是對船機廠的處置?」顧培軍琢磨問道。
「是的啊,理論上就是如此。這也是郭晉陽、於春光、霍啟德這些老狐狸會真正動心的地方。這件事真要讓他們做成了,郭晉陽、於春光這些人不僅能徹底洗白,還將搖身變成上市公司的持股者與管理者。可惜的是,利慾薰心,他們忽視掉整件事要做成的難度,可要比他們想像的巨大得多,」
蕭良拍著自己臉頰叫道,
「我這兩天也真是犯蠢了,竟然直到唐逸凡出現在我面前才想到這點。事實上他們的密謀,並不難猜測,甚至都有可能找出他們目前選定的上市公司到底是哪家。畢竟A股證券市場,總計還不到二百六十家上市公司,一家家排查,應該也能揪住他們的小尾巴……」
「我現在有點相信了,你不讓我們開設私人帳戶,真的是為了我們好了,」紀紅群咂嘴說道,「現在光聽你說,就感覺股市里到處都是一個個吃肉不吐骨頭的坑啊!」
「如果你這叫蠢,那我們叫什麼?」徐立桓目瞪口呆的問道。
唐逸凡今天的來訪,以唐逸凡回國之後的任職變動,他們是覺得有些異常,也會懷疑沈君鵬、孫仰軍這些人在幕後可能有什麼地方,還在跟他們暗中較著勁,但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聯想到這些?
如果蕭良的推測就是事實,那跟沈君鵬、孫仰軍這些人赤身裸體、光溜溜站在蕭良面前有什麼區別?
何雪晴、顧培軍、徐立桓、紀紅群早就深深為蕭良展示的非凡商業才能折服,但這一刻猶覺得不可思議:
他這就將沈君鵬、孫仰軍與郭晉陽、於春光,甚至還有市委組織部長唐鵬飛參與的密謀,都窺得一清二楚?
這是開了天眼嗎?
要是這次沈君鵬、孫仰軍再在蕭良手裡栽把狠的,往後誰還樂意陪他們玩啊?
「我叫蠢,你們的智商就只能叫肉蟲水平,怎麼,嫉妒我的智商啊?」
蕭良大言不慚的自誇道。
張斐麗橫了他一眼,說道:「看把你能的。」
蕭良跟張斐麗說道:
「你聯繫一下證券公司,諮詢一下企業開設證券帳戶需要怎樣的手續。你們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希望你們進場了吧?這個市場,大半都是做老千的,你們智商再高,對經濟產業發展理解再深刻,但怎麼跟人家玩?我要不是為了狙擊這些孫子,我也不願意進去瞎攪和。這件事你們要注意保密,不要對任何人透露一星半點的消息!」
「我看張斐麗手頭的事情夠多了,要不開設企業證券帳戶的事,我來跑?」顧培軍饒有興致的請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