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
唐繼華、羅智林都是第一次從許建強這裡聽說孫仰軍、沈君鵬將投資嘉樂的事情,但下一刻,他們兩人的眉頭同時皺緊起來。
羅智林、鍾雲峰到地方任職,很多舊識跟隨過來尋找發展機會,羅智林也都不以為怪。
從招商引資的角度看,他們甚至都應該積極主動的引導以前認識的企業家、投資商,到東洲來發展,為地方經濟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他們也應該儘可能為之創造便利條件。
然而企業家、投資商到地方發展,卻是有高低不同的。
「有些事情,我之前也知道一些,也隱晦的跟他們提過,」許建強很是無奈的說道,「他們倒不是很在意這些。」
「……」羅智林蹙著眉頭點了點頭,卻沒有去說什麼。
沈君鵬是鍾雲峰的妻兄,孫仰軍這兩年跟沈君鵬合作要密切得多,羅智林都是清楚的;之前也都認識。
倘若沈君鵬、孫仰軍無視許建強的提醒,執意注資嘉樂,實際上可以視作鍾雲峰的一種偏向性。
這也意味著省里安排他跟鍾雲峰同時到東洲任職,一開始的部署很可能就落到了空處。
「『嘉樂靈芝液』春節期間沒有『腦健靈』做得好,要差一大截,但沈君鵬、孫仰軍注資嘉樂,你們兩家以後的競爭會加大了吧?」羅智林問蕭良。
蕭良當然知道羅智林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不是簡單關心兩家在保健品市場上的競爭,搓手笑道:
「只能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誰是真正做市場、做產品的,時間總歸能檢驗出來的,投機取巧成不了大勢。」
這種事聊是聊不出什麼名堂的,但能叫羅智林更清楚的了解地方上錯綜複雜的形勢,意義就足夠了。
蕭良前世雖然知道很多信息,但接觸不到核心層,很多東西都是雲裡霧裡看不真切。
現在他是真正明白前世唐繼華為何投鼠忌器,不吭不響做了一任縣委書記就調走了,現在他才真正明白,羅智林為何手腳會被束縛得那麼厲害,拼力想要揭開沉沉黑幕,卻又毫無作為了。
鍾雲峰看似無害,碌碌無為,實際上前世他通過孫仰軍、沈君鵬這些人跟地方派合流了;又或者說鍾雲峰就是無能,從頭到尾都被孫仰軍、沈君鵬牽著鼻子走,跟地方合流。
再加上省里的意見也不可能完全統一,羅智林能力再強,又怎麼可能打開局面?
蕭良沒有在羅智林這邊多留,與許建強一起離開,又到綜批市場坐了一會兒。
泛華綜批市場以原棉織廠十三棟大舉架廠房、倉庫為基礎,改造的一二期場館,年後就基本完成招商入駐工作,剩下五棟大舉架倉庫,將作為三期場館進行改造。
在蕭良的思路引導下,許建強調整原先的計劃,將根據東洲及周邊地市的優勢產業,三期改造以專類場館運營為主。
他還計劃將三期場館與一二期進行隔離,大幅提高內外部的改造標準,將改建玻璃天窗增加透光性,建廊橋,將五座場館連接起來,將中高端的專業場館形象塑造起來。
這麼一來,不僅改造成本將大幅上漲,改造周期也將大幅延長。
綜批市場下一步還將招聘更多的優質員工,在原有招商運營團隊的基礎上,組建一支有能力為商戶提供物流倉儲、貿易洽談、國內外客戶開發、會展策劃、品牌及GG運營乃至生產管理、工業設計等真正深層次服務的高水平團隊。
這也是羅智林、唐繼華希望許建強做的事情。
「還想著今年就能產生盈利,」許建強感慨道,「現在要源源不斷的把錢砸進去,兩三年都不指望能聽到一個響了!」
「我那邊還不是一樣要源源不斷的將錢砸下去?」蕭良笑道。
「孫總、沈總那邊恐怕多多少少會有些意見吧?」陸峰、韓濤兩名泛華的副總,他們又不知道中午羅智林家密談的內容,只是單純覺得孫仰軍、沈君鵬不大可能會同意泛華下一步的經營思路,擔憂的說道。
孫仰軍、沈君鵬是約定不干涉泛華的具體運營,但他們注資泛華,肯定是指望能獲得紅利回報,甚至還希望三四年後有機會能將泛華打包裝進某家香港上市公司,獲得超額的利潤回報。
現在調整計劃,泛華兩三年間都會對綜批市場源源不斷的投入更多的資金,財務報表上很難做出利潤來。
不要說分紅了,到時候想打包裝進某家上市公司也沒有可能。
這麼一來,就跟孫仰軍、沈君鵬最初的設想有衝突了。
「做企業不能只看兩三年,」許建強微微一笑,說道,「倘若十年之後,泛華能做成全省交易規模最大的綜批市場,前期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不需要十年,」蕭良笑道,「孫仰軍、沈君鵬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他們的投資肯定會有超額的回報!」
羅智林、唐繼華這時候意識到跟鍾雲峰不是一路人,但有些矛盾不可能隨意擴大、宣揚的。
目前孫仰軍、沈君鵬僅在泛華持股百分之二十,只要許建強打定主意,就不怕他們的干擾。
至於孫仰軍、沈君鵬是從泛華撤出,還是繼續持有泛華的股份,暫時也都不是什麼事了。
看時間已經過下午三點了,蕭良站起身來告辭。
回到公司沒有看到張斐麗的人,蕭良還以為今天發生的事,對她的內心衝擊很大,下午休息一下沒有來公司也好。
蕭良分別跟何雪晴、徐立桓通了一小時電話,了解他們初到浙省、魯省的工作開展情況,又將紀紅群找過來,談銷售部對目前江省經銷商分類的事。
九四、九五年,國內從事日用商品分銷批發的經銷商、渠道商,絕大多數都處於資本積累的早期階段,實力弱小、經驗不足。
即便有一些經銷商積累了一定實力,但「腦健靈」上市之初,人家則未必能瞧得上宿雲生物。
他們前期沒有太多的選擇,只要願意接受現款現貨交易就進行合作(現款交易在這個年代其實本身就是極高的門檻),後續對渠道進行優化、整合,是宿雲生物接下來需要長期堅持去做的一件事。
蕭良的目標是建立一個利益聯合、區域市場管理嚴密的優質多級分銷、聯銷體系,寧可多給出一些利潤空間,也要將更多的物流、倉儲以及市場開拓、價格管理等職能,交給有資本實力、有市場開拓能力的一、二級經銷商去承擔。
這樣宿雲生物才能有效控制住銷售團隊的規模,有效控制營銷成本,將主要精力放在生產、市場宣傳等重點工作上,才有可能最大限度減少市場波動,對公司的衝擊。
夜裡在接待站用過工作餐後,蕭良帶著幾份文件回到梅塢街十九號,卻發現下午不見人影的張斐麗睡在臥室里。
除了外套脫在一旁,張斐麗裡面還穿著羊絨衫、長褲,甚至連鞋也沒有脫,和衣裹著被子睡得正熟,然而臉異樣的紅。
蕭良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燙得厲害。
叫蕭良有些冰的手激了一下,張斐麗悠悠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想要掙扎坐起來,骨頭卻像散了架似的,虛弱的問道:「下午累得慌,就在這裡躺了一會兒,怎麼就天黑了?」
見蕭良按住張斐麗的肩膀,讓她躺好,說道:「你發燒了,別動——我去買體溫計跟藥。你是不是中午都沒有吃什麼東西?」
「……」張斐麗腦子發蒙,暈得厲害,想爬起來都沒有力氣,也想不起來中午有沒有吃東西。
見張斐麗都燒得有些神智昏迷,蕭良幫她將靴子脫下,讓她整個人都裹被子裡,然後就匆匆忙忙趕到十九號院斜對面的藥店買藥跟體溫計。
站在藥店裡,蕭良看到張斐麗他爸從前面走過來。
張斐麗她爸卻沒有看到蕭良,見梅塢街十九號院的大門敞開著,就走了進去。
蕭良有些尷尬,不知道回去要怎麼跟張強打招呼,說他女兒純粹是生病,下午才睡那裡的,他跟他女兒啥事都沒有干?
蕭良剛付過錢,拿著體溫計跟藥要回去,卻見張強這時候又走出十九號院,扭頭就徑直往南面走了。
蕭良有些奇怪,拿著藥跟體溫計走回去,看到張斐麗還虛弱的蜷在被窩裡,問道:「你爸過來看你病倒在這裡,怎麼就走了?」
「啊,剛才是我爸過來了?我躺被窩裡,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你在外面走動呢。」張斐麗迷糊的說道。
「……」蕭良恨不得立馬出去追張強,告訴他千萬別以為你女兒睡我房間裡就有什麼啊,真是生病了啊,你個糟老頭,怎麼不跟自己女兒吭一聲,就跑了呢?
張斐麗也是迷迷糊糊,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蕭良將體溫計塞張斐麗的腋下,手觸碰她的肌膚也是一片灼燙,測過體溫都快有四十度了,趕緊兌了一杯溫開水讓她服藥,又打電話讓接待站做了一份拆魚粥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