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山城南,肖裕軍曾引以為傲的花園式小樓,門窗年前就被討債人砸得面目全非,牆壁上也拿油漆墨水書寫很多威脅的猙獰文字。
客廳房間裡更是凌亂不堪,也沒有人收拾,到處都是碎玻璃渣,有些高檔家具被搬走,還有些被打砸壞的家具近乎散架,橫七豎八的擺放在房間裡,還隱隱有屎尿的腥臭;有潑灑的血跡。
「我跟朱金奇到錫江探監的當夜,果汁廠辦公樓就莫名發生了火災,火勢不大,但將財務資料燒了一乾二淨。找溪口鎮派出所、找縣公安局報案,都不了了之;媽年底帶著我到嘉樂、到華宥催款,嘉樂、華宥讓我們拿票據跟合同過去對帳,我們拿不出來……」
除了監獄安排隨行的兩名獄警,就站在門口抽菸外,縣公安局安排陪同的民警更是寸步不離站在肖裕軍、肖瑞父子身邊——肖裕軍是在押服刑人員,不可能給他跟人單獨接觸的機會。
肖瑞捏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里,努力不叫自己顫抖起來。
他知道華宥建設幕後的大老闆樂宥,是東洲副市長樂建勇的兒子,同時也是嘉樂科技幕後的主要出資股東,還有袁桐、周斌等人,一個個都背景深厚。
在看押警察的面前,他哪裡敢跟他爸說自己還偷偷藏了一些關鍵性的票據跟合同?他也記著神秘人的告誡,在他爸最終出獄前,這些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他現在也毫不懷疑,只要露出馬腳,他媽身上的悲劇就會在他身上重演,唯有叫那些人以為再也拿他們沒有辦法了,以為就此能夠徹底昧下他家的財產,才有可能稍稍放鬆警惕。
要不然不要說他了,可能他爸這輩子都不要想走出監獄。
這時候他只能強忍內心的怨恨,將過去一個月來明面上所發生的那些事,說給他爸肖裕軍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好好休息,明天好好給你媽送行,」
肖裕軍手指顫抖了幾下,強抑住內心波瀾起伏的心緒,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看向看押的兩名獄警,請求道,
「我愛人死這麼冤,我無能無力,我能不能在家裡睡一夜?可能等我出獄的時候,這棟房子也早已經落到別人名下了。我跟我愛人感情很好,相互扶持這麼多年走過來,這裡就剩下我跟我愛人最後那點回憶了。我想在這裡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好好跟我愛人送行。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我現在可以在火化同意書上簽字!」
兩名獄警當然不想在門窗都殘破的房子裡陪著肖裕軍過夜,卻是縣公安局的民警想著趕緊糊弄過去,想著只要肖裕軍妻子儘早火化,後面的事情就能簡單許多……
…………
…………
肖裕軍從獅山城南家中逃走的當夜,蕭良住在梅塢街十九號。
凌晨五點鐘時,蕭良在睡夢中被「啪啪啪」的敲門聲吵醒,打開院門看到當天夜裡在派出所值班的袁文海站在門口罵娘:
「肖裕軍逃了!藉口給他老婆辦喪事留宿城南家裡,半夜跳窗逃走了。監獄那邊派了兩個人跟著,縣局也安排了兩人守在他家裡,但TM都是吃屎的,愣是沒發覺肖裕軍是什麼時候走的——」
「真有夠雞飛狗跳!」蕭良回屋拿來煙跟火機,兩人點上煙,問道,「汪書記他昨天回家了,還是住在鎮上宿舍里?」
「……」袁文海抽了一口煙,說道,「打電話到他家裡,他愛人接的電話,昨天沒有回去;錢海雲剛跑去宿舍找汪書記了。趙執山給我打過電話,隨手就把話筒給砸了,他一定在祈禱肖裕軍千萬不要有你這麼雞賊!一年連續跑脫兩個人,一個還是在押犯,都夠趙執山撤職了!」
兩人剛將一支煙抽完,汪興民深一腳淺一腳跟著錢海雲走過來。
「現在什麼情況?肖裕軍是在押服刑人員,就算讓他回來參加他老婆的喪事,也應該有監管程序啊,怎麼就讓人給跑了?」汪興民長吁短嘆道,「現在就指望肖裕軍千萬不要跟蕭良一樣雞賊——要是能儘快將他抓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但要是抓不到人,真有夠雞飛狗跳的!」
「……」袁文海哈哈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汪興民不明所以的問道。
「趙執山給老袁打電話時,氣得將電話都砸了,老袁剛剛說趙執山一定在祈禱肖裕軍千萬不要像我這樣雞賊,」蕭良說道,「汪書記,你說我得罪你們誰了,我在你們心目里就這個形象啊?」
「……」汪興民也笑了起來,從蕭良手裡拿過煙跟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又將煙跟火機遞給錢海雲。
「現在怎麼辦?鎮上需要現在就通知各村召集人手配合派出所進行排查?」汪興民問袁文海,「縣公安局是怎麼部署的?」
縣公安局肯定有考慮到肖裕軍有潛回雲社的可能,才會第一時間緊急通知到袁文海。
派出所雖然年前添了一些人手,但警力遠不足以組織大規模的排查工作,需要鎮上組織村鎮聯防隊員參與進來。
不過,具體工作還是以派出所為首。
現在這情形,也只能先召集人手;派出所這邊除了值夜班人員,大部分民警、輔警都還沒有上班,也需要第一時間召集起來。
在人手召集起來之前,袁文海、汪興民也沒有能力做什麼,就站在梅塢街十九號院門前抽菸。
「你以為肖裕軍逃出來後,有可能潛伏在哪裡,或者說有可能第一時間去找誰?」袁文海見蕭良悠哉游哉的抽著煙,問道,「你覺得他會第一時間去找朱金奇?」
「肖裕軍家出這麼大的問題,朱金奇是關鍵人,肖裕軍就算不像我們了解那麼多的情況,也會第一個懷疑到朱金奇,」蕭良說道,「現在的問題就是肖裕軍在獄中到底了解多少情況,以及肖裕軍夠不夠聰明!」
「除了肖裕軍的兒子肖瑞年前陪朱金奇前往錫江探監外,溪口鎮果汁廠失火後,肖裕軍的妻子、兒子,就被一波波討債人糾纏住,甚至跑去嘉樂、華宥討債以及到派出所、局裡追問火災調查都有人跟著,就沒有機會離開過東洲,」袁文海說道,「肖裕軍有沒有其他渠道了解他家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就不得而知了,需要調查,但可能性應該不大……」
「可以調查一下肖裕軍在監獄裡這段時間有沒有收到外部信件或接聽外面的電話!」蕭良說道。
顧培軍還兼任南亭村黨支部書記,這時候也接到電話通知,從家裡開車趕過來。
周健齊是雲社人,在家裡接到電話,這時候也一臉陰沉的趕了過來,他沒有問為啥大家不在鎮政府或派出所集中,卻都站梅塢街十九號。
袁文海從顧培軍那裡借了手提電話打給縣局,又了解了一些詳細情況:
「除了臘月二十三那天朱金奇與肖瑞探監,這一個月肖裕軍在監獄沒有其他渠道跟外界接觸過,沒有信件跟電話。昨天回到獅山,也是在獄警陪同下跟他兒子肖瑞等人見面。局裡已經聯繫了張健、朱金奇以及樂副市長家,也都通知附近的派出所安排了人手,目前一切都還正常。肖裕軍很有可能會學你先潛伏一段時間。要是這樣,那就有得折騰了。」
袁文海對肖裕軍的人生經歷還是熟悉的,知道肖裕軍不僅具備相當的反偵察能力,還跟獅山三教九流往來密切,肖裕軍真要潛伏起來,有夠他們頭疼的。
至少在人沒有抓住之前,大家都得繃緊神經,這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蕭良笑了笑,只是暗暗思量肖裕軍此時有可能跑到哪裡去,沒有說什麼。
他當初從車禍現場逃走,因為對很多事都瞭若指掌,所以才從容不迫將一個個死結解開來。
肖裕軍除了年前那次探監外,這一個多月來外界信息源全無,甚至年前那次探監也是朱金奇陪同肖瑞前往。
蕭良猜測肖裕軍這次回到獅山,就算跟兒子肖瑞見上面,但見面說話的時候應該全程有獄警跟地方民警跟著,肖瑞應該沒有機會將票據、合同的事情說清楚,甚至足夠聰明的話,還會故意裝糊塗。
也就是說,肖裕軍現在就算極度懷疑朱金奇出了問題,但也不了解事情的全貌。
蕭良看了臉色陰沉的周健齊一眼,說道:
「肖裕軍這次潛逃,主要目的還是想要查清楚他家拖欠這麼多債務以及他妻子被逼死的真相。他擔心他兒子少不更事,真要等他八年後服完刑出獄再調查這一切,不要說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會被掩蓋得乾乾淨淨,說不定他兒子也得給討債人逼死或逼瘋了!朱金奇那邊肯定要重點盯著,但還有一些邊緣角色,也最好排查一下,比如說張銘……」
「你快帶人去張銘家,別忘了還有李向南家!」袁文海吩咐杜江,讓他立即帶兩人前往張銘家。
杜江雖然以前跟肖裕軍稱兄道弟,但此時卻不敢有一絲馬虎,更不敢跟肖裕軍沾上一絲關係。
肖裕軍判刑之前辦理取保候審出來過一段時間,當時就拉著朱金奇聯繫過張銘這些原果汁廠的老下屬。
嘉樂科技從宿雲生物挖人,找溪口鎮果汁廠代工做靈芝液,張銘也是關鍵人之一。
現在縣公安局還沒有想到張銘這邊緣角色,但如果說肖裕軍潛逃的主要目的是了解這段時間發生諸多事的真相,張銘以及李向南這些人,確實是不容忽視的線索。
「我也過去一趟。」顧培軍說道。
張銘、李向南都是南亭村人,現在也不管他們昨夜有沒有回村里住,顧培軍作為村支書都得忙碌起來,開車帶上杜江及兩名輔警,直接往張銘、李向南兩人家裡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