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唐書記上午要到雲社調研,是一早突然決定的?唐書記今天上午不是早就定好行程了嗎,怎麼就突然改變了?好的,好的,我馬上跟周縣長匯報……」
袁桐抓住話筒,不覺間多用了幾分力,手背上條條青筋暴露,一屁股坐椅子上,內心陷入巨大的震驚跟迷茫,他沒有急著去找周康元匯報,而是直接撥打他父親袁唯山辦公室的電話,焦急的等待回應。
雖說時至除夕,絕大部分幹部職工都在家忙著貼春聯、祭祖,但縣領導卻沒有辦法歇下來,各種慰問、安全巡視工作在日程上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袁桐以及梁愛珍等圍繞領導轉的工作人員,也要堅守崗位到最後一刻。
溪口鎮果汁廠一把火恰到好處的將財務室燒個精光,火勢沒有造成更大的影響。肖裕軍的妻子、兒子報案,不僅派出所不予立案,就算縣公安局在縣委書記唐繼華的指示下派人過去調查,也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可以說沒有留下什麼後患。
嘉樂年前的日銷最高摸到兩萬盒,春節後到正月十五估計還能有近三十萬盒的銷量,前後預計能回籠一千七八百萬的資金。
也就是說,到時候嘉樂科技手裡將掌握五十萬盒嘉樂靈芝液現貨、一千七八百萬現金,只要談妥新的代加工廠,也即將步入快速發展的快車道。
袁桐他今天一早坐到辦公室,還打算在動身陪周康元慰問華宥大廈工地前,好好盤算下一年的規劃,卻不想會突然接到周曉天的電話,說縣委書記唐繼華臨時改變行程,上午要去雲社調研慰問。
周曉天這通電話卻非私下通風報信,縣委書記、縣長正常的工作行程發生變更,按照規定都是要彼此招呼一聲的。
等了好久,不見他爸辦公室里的電話有人接起,袁桐又撥打他爸袁唯山的手提電話。
這次很快就接通了,袁桐能聽得出他爸袁唯山正陪同鍾雲峰等人下基層慰問,將最新情況簡略說給他爸知道。
「新的市委書記人選已經確定下來了,唐繼華有所動作是正常的,你那邊也不要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也是我一直告誡你的,時時事事需謹慎,莫要張狂。」袁唯山還在陪同鍾雲峰慰問基層,就簡單告誡幾句就掛了電話。
袁唯山話是這麼說,袁桐放下電話,胸口卻是憋了一口惡氣。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敲門走進周康元的辦公室,看到梁愛珍正拿一份文件找周康元批示,輕輕吸了一口氣,走到辦公桌前匯報導:
「周曉天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唐書記臨時決定上午要到雲社走一趟。」
周康元手裡的筆停在那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隨後說道:「哦,我知道了。」
唐繼華做什麼,只是通知這邊一聲,又不需要徵詢他的同意。
梁愛珍則是難以置信的看向袁桐,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好不容易挨到周康元看完文件簽過字,梁愛珍接回文件,就匆匆追了出來,在過道里攔住袁桐,低聲問道:「怎麼回事?袁秘書長那邊有什麼消息,唐繼華怎麼會今天突然改變行程,要去雲社調研?」
「新市委書記的人選定了,好像是省里正式頒布任命了,到底是誰,我爸這時候陪同鍾市長在外面,倉促間沒辦法說太細,應該是省經貿委主任羅智林,是唐繼華書記的老上級。」袁桐從他爸袁唯山那裡,得到的信息還是足夠靈通的。
「怎麼會這樣!」梁愛珍急得都想跺腳。
袁桐攤攤手,表示很多事情並非他們所能控制。
果汁廠污染一事,表面上看他們這邊損失也很慘烈。
他們這邊梁愛珍很多事情都被周康元排斥在外,無法再插手干預;甚至在新的副縣長推薦人選上,周康元也變得含糊其辭。
周康元也有意無意暗示袁桐看到有什麼合適的位置,也要抓住機會下去鍛鍊,好為將來的發展鋪平道路——周康元看在袁唯山的面子上,肯定不會拿袁桐怎麼樣,但內心還是希望換一個能更受控制的秘書在身邊。
更不要說范春江、周健齊在雲社,基本上被氣焰盛極一時的汪興民、劉輝、梁朝斌這幾人壓得發不出聲音來。
不過,袁桐心裡很清楚,形勢其實還是他們一片大好。
蕭良怒懟周康元的行徑看似痛快了,其實是極其犯忌諱的。
這也導致雲社整體在縣裡受到孤立;更不要說縣裡那麼多領導,都不可能看得慣蕭良這種秉性。
仗著企業做出一些產值,就騎到縣委領導頭上耀武揚威,卻又不能給他們帶來直接的利益,誰樂意慣著他的脾氣?
明里不便說,但實際上一家產值過億的企業去跟留,跟縣級主要領導的個人利益,有多大的直接關係?
還是說年底,蕭家有到各個縣領導家裡走動一二?
汪興民卻是走動了,但很窮酸樣。
傳來傳去,都是宿雲生物囂張跋扈,完全不把縣級主要領導放在眼裡的德性,恨不得將高音喇叭按縣委大院,非要給個行政處罰才稍微收斂一下。
袁桐暫時也沒有想能拿宿雲生物怎麼樣,就想著以蕭良那脾氣,要是按捺不住,將新廠建到獅山甚至東洲之外,他們就可以先下手收拾汪興民那幾個不識抬舉的傢伙。
誰能想到他以為的大好形勢,被周曉天這一通電話直接打了個粉碎。
唐繼華出手了!
大年三十,突然改變行程前往雲社調研,這是釋放什麼信號?
宿雲生物以及汪興民這些人,從此之後是我縣委書記唐繼華罩著了,誰想動他們,請將我這個縣委書記也一同連根拔起。
可以預見,這段時間曾不憚明刀明槍去孤立、壓制雲社鎮的縣直部門以及其他縣委領導,就算不會立即倒轉過去,也會選擇觀望、中立。
而唐繼華的態度突然轉變,很可能代表蕭長華會東山再起,新市委書記跟唐繼華以前是一個系統的老相識啊。
如果沒有這樣可能,唐繼華會在今天擺明車馬?
袁桐卻也罷了,梁愛珍是真正焦急起來了。
雖說新的副縣長人選,最終是市委決定任命,但唐繼華的話語權太關鍵了。
這幾乎就意味著她這次不可能得到提拔。
…………
…………
雲社這邊,汪興民他們也是假裝不知,等接到縣委辦的電話通知,才安排相應的接待工作,好像一切都是在倉促中進行。
蕭良陪他爸媽以及許建強一家三口,一早也是先到老街品嘗東洲特色的黃魚面,到九點鐘接到通知後,才晃晃悠悠拉上許建強、他哥到鎮政府會合。
不要說普通工作人員了,鎮上絕大部分中層幹部今天都是先到大院報個道,然後就直接回家了,這時除了家不在獅山縣通知不上的,大部分中層幹部這時候都被叫了回來。
范春江、周健齊不想引起什麼驚慌,強作鎮定坐在辦公室里等候縣委書記唐繼華的到來。
這段時間緊緊抱住范春江、周健齊兩人大腿的杜學兵、葛建國等人,卻是滿心的驚疑跟困惑不解,卻又沒人跟他們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然,他們也絕非全無猜測,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認為汪興民以及宿雲生物抱上縣委書記唐繼華的大腿了,畢竟調研安排的主要行程就是參觀、交流南亭工業園的規劃發展。
看到蕭良、蕭瀟兄弟二人陪同泛華建設的許建強走進鎮政府大院,杜學兵、葛建國兩人的臉色禁不住有些發白。
他們之前就猜測許建強跟縣委書記唐繼華有可能相識。
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在袁桐、梁愛珍等人的運作下,事實上造成汪興民等人在縣裡被孤立,也始終沒見唐繼華表什麼態,他們就以為許建強就算跟唐繼華認識,交情也是泛泛。
又或者說許建強在商言商,並無意攪和到地方上錯綜複雜的關係里來。
他們還默默期待宿雲生物有朝一日被這種種無形的手趕出雲社,期待著雲社有朝一天恢復范春江、周健齊聯手壓制汪興民的正常局面。
只是到這一刻,他們哪裡可能還有這樣的自信?
杜學兵臉色最是難看。
他參與陷害誣告蕭良,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僅僅是肖裕軍口咬得緊,沒有將他拖下水。
而在鎮上,汪興民也占不了絕對的優勢,甚至在縣裡還被孤立,蕭家兄弟再發達,跟黨政機關內部事務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拿他沒轍。
但倘若縣委書記成為宿雲生物背後的靠山呢,他們還能繼續僥倖嗎?
這時候隨便一個舉報,就能將他們查得欲仙欲死,何況他們清楚自己並不乾淨。
「小蕭總過來指導工作啊!」昨天還躲在辦公室里不露面的很多人,這一刻又都熱情洋溢的圍過來打招呼。
縣委書記換任何一個正常工作日,到雲社來調研考察,也許大家都不會想太多,更多會將其當成縣委書記的一項日常工作。
今天是什麼日子,縣委書記突然改變行程跑到雲社來,還重點調研南亭工業園項目,其他人信息來源可能不多,但都不傻,還能想不到什麼?
只要不是跟范春江、周健齊捆綁極深、已經沒有辦法分割了,這時候還不積極轉變姿態,等著挨敲打嗎?
除了對范春江、周健齊、杜學兵、葛建國等少數人冷若冰霜、不假辭色外,蕭良對其他人都還是和和氣氣;他很清楚大部分人在機關里小心翼翼、察言觀語、隨風飄蕩,只是他們的生存之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