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九年,宮中傳來大選的消息,父母親憂思不已,只覺皇宮是龍潭虎穴,我卻覺得不然,深宮女子雖命途多舛,只要我不爭不搶,保全自身,自是不會連累家族血親,況家中妹妹年幼,我若不去,三年後豈不是又輪到她?可母親仍舊垂淚,看向我時的一雙眼彷佛看向別處。幾輪選秀下來,我終是站在了乾清宮的門口。選秀時不得窺見天顏,我低順眉眼,躬身向殿內兩位行禮。
「臣女恭請聖安,皇上萬福金安。」長久的沉默讓我發出細細麻麻的汗珠,一直回想自己是否哪有錯處,良久,才聽得殿內長吁一口,一道男聲響起:「平身!」我正訝然發生了何事時,殿內得聲音又傳來:「你叫張星落?抬起頭來。」我緩緩抬起頭來,只覺周遭空氣有一瞬的凝固,皇上身邊的公公小聲提醒道:「皇上!「這才聽到殿內有聲音傳來,「鴻臚寺卿張禎之女張星落留牌子,賜香囊。」
我心沉靜,這一生的命運就被這一句話定下來,古人的命運何其艱難。回首遙望著諾大的皇宮,心裡這股莫名的難過又湧上來,我本不屬於這個時代,從呱呱墜地之時就帶著另外的記憶,能在這裡遇到疼愛自己的父母,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已是難得,如今這遭,也沒什麼不好,只是,這一幕,我總感覺經歷過。
拜別了陪伴多年的雙親,我帶著貼身的丫鬟琴韻、墨香來到了皇宮裡,角門處站了來接我的嬤嬤,正是家中學習的教習嬤嬤,我上前道:「孫姑姑,你怎麼來了?」她一笑,臉上露出一絲憐愛,「我和小主有緣,便來接小主了。」說罷,又問旁邊的小太監道:「回姑姑,月貴人在重華宮,皇上看重我們小主,親自提名為月宮,這可是後宮所有小主裡頭獨一份的恩寵。」我眉心一擰,心中卻有些煩躁,乾清宮外遙遙一望,我又有何能耐,讓皇上如此恩寵?我二世為人,雖沒有修得個秀外慧中,但槍打出頭鳥得道理又如何不懂?新選的秀女裡頭獨獨我有御賜的封號,又獨賜我月宮,難道,難道這皇上也有宛宛類卿的白月光?我低頭思忖,掩住心中的胡亂猜測,跟著孫姑姑一起踏進了皇宮。
饒是兩世為人,一入宮殿還是被這華麗程度咂舌,「孫姑姑,貴人的規格這麽高嗎?」我壓下心頭的吃驚,看著這堆砌的珍寶,只感覺自己像中了五百萬彩票一樣,頭暈乎乎的,不知方向,強掐了下自己的皮肉,我才清醒過來,事出反常必有妖,「孫姑姑,我......」看著眼前對我恭敬萬分的孫姑姑,我福至心靈,只淡淡道:「如此規格,怕不是我一個貴人可以享受的,還請姑姑轉告皇上,臣妾萬萬不可受此大恩。」
「朕說你受得了,你就受得了。」一道清冷得男聲響起,轉身入眼就是一抹明黃,我趕緊行禮,卻被一雙大手托起,「我知你現下不曾記得我,但沒關係,我都記得,月兒,不,星落,我的江山,你當然可以受得起,我知你喜愛金銀珠寶,這都是我給你準備的。」他牽起我的手,似多年的戀人一般,一眾人魚貫般進入內室,他笑,臉色卻有些僵硬,他的手也在微微顫抖,「皇上。」我輕聲喚他,卻見他驟然止住了笑,眼裡全是灼熱的愛意,我掙脫他的手,朝他恭恭敬敬又行了禮,又喚了一聲:」皇上。」他眼裡的愛意未減分毫,手上的動作還帶著一絲久別重逢的失去感,我突然有些哂笑,自來到這個世界,我無時無刻不被灌輸著等級階級的觀念,皇權、父家、夫家都重重的壓著我,我一直謹小慎微,生怕一步就行差踏錯,把家族親人連累進去,我努力不讓自己去追求自由公平,這一刻,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卻又如此平等而濃烈的愛著一個人,這種感覺,我甚至沒在我那個世界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過。
我第一次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男人,他顯然是精心準備過後才來的,身上穿著的明黃常衫卻並不是皇帝的常服,袖口處還袖了一輪彎月,臉上也是特意休整過,劍眉星目,聖上二十七歲登基,如今過了九年,臉上卻並沒有半分歲月的痕跡,雖然我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我們這個聖上真是很好看,只是眼下有些許烏青,我甚至能看到他為了今天的見面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畫面。「別心疼,我睡得很好。」他敲了下我的眉心,瞬間拉回了我的思緒,我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卻見他輕聲道:「宮裡規矩多,我知你不願被拘著,所以以後的事情都交給我,這幾個都是自小跟在你身邊的老人,你用來也順手,便都留在你這裡。」說完,便有幾個人上前來請安,我正是一頭霧水之時,卻又聽得他講:「我也被宮中規矩拘著,說是後宮妃嬪三日後才能見駕,現下我是偷偷過來得,馬上就要回去,你自己乖乖得。」說完,他在我手心落下一吻,便匆忙離開了。
「這,這是神馬呀。」我說出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句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話。
經過一天的時間,我終於熟悉了這段宮城裡的愛情故事,我的評價是不如我以前看的小說,「小主,什麼是小說?」琴韻在我身邊,向我遞了個好奇的聲音,我垂眸還未開口,就聽一旁的立夏插嘴道:「小說就是畫本子的意思呀。」我揉了揉眉心,只覺十年前的一劍正中自己的眉心,皇上派過來了三個宮女和一個公公,三位宮女分別是立夏、穀雨和小滿,很好,二十四節氣,取名不費腦,問題是這位公公名叫小允子,這就讓我哭笑不得了,再得聽幾位說話做事是不是冒出口的現代語錄,我感覺我穿越女的身份怕是瞞不住了,只是我是身穿,而這位怕是魂穿。我搖一搖腦袋,感覺自己還是不能暴露太多,雖然看起來,皇上情根深,可我畢竟不是她,我不敢如此冒險。想罷,我正了正神色,道:「今日我也是乏了,你們都先下去吧,墨香你且留下,其餘人都出去吧。」
一旁的墨香應了聲是,我被扶著走上了床榻,這會才一個人靜心下來,原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不爭不搶,苟到最後,如今看來卻是避不得了。我閉上眼睛,理了理現如今的宮中形勢。皇上登基9年,前朝安穩,百姓安居,後宮妃嬪不多,卻也都跟前朝瓜葛,皇后是殿閣大學士之女,皇上登基以後入主中宮,雖算不得恩愛情長,卻也相敬如賓,妃位上如今有三位,最得寵的是惠妃,父親是內閣學士,母親是上陽郡主,算得上是家世斐然,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其次是德妃,是大理寺卿向榮之女,向榮本人雖中庸,可家中長子向齊卻質優,年紀尚輕就擊潰外敵,得了個總兵的名頭,現如今雖無戰事,卻也是朝中新貴,領了副都統一職,負責京中周邊防衛,算是皇上的重用之人,腦中浮現這個打馬長街的少年,我心中微痛,搖了搖頭,妃位最後一位是柔妃,這倒是個奇女子,家中無人有官有職,身世成謎,只知道是皇上下江南時帶回來的,宮中並不缺手段,她卻能從貴人一路晉升為妃,並育有一子,而且並不是最受寵的,也算奇事,妃位如今還懸空一位,再往下就是嬪了,嬪位現在有五位,分別是張嬪、李嬪、趙嬪、錢嬪,只一位有封號,是光祿寺卿之女孫之瑤,封號靜,再往下,像我這樣的貴人就更多了,我笑了笑,當今聖上還不算急色之人都有如此后妃,也不曉得歷史上那些皇上,後宮到底住不住得下,想到這裡我又惆悵不已,來這十七年間,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朝代是不是在歷史上存在過的,難不成自己真到了架空的時代?想著,一會我便真的睡了過去,再醒來,已是傍晚。
「是什麼這麽香?」我起身,墨香為我更衣,我聞著一股異香飄過。「小主醒得正好呢,剛剛立夏姑姑說讓宮女們將皇上御賜之物都盤點清楚放進庫房,可誰知宮女小清卻失手打翻了一個琉璃樽,這香味正是從碎了的琉璃樽里散出來的。這會子,立夏姑姑罰了小清在廊下站著呢。」
墨香扶著我剛站到廊下,就看見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那裡,可能是正在哭,身體還隨著啜泣在不斷抽動,兩世為人,我自是見不了這場面,於是招了姑娘過來,「你是小清?」我問她,說著就要拿著手帕想要幫他擦乾淨臉上的淚痕,誰曾想,剛一靠近她,一股濃烈的香味就撲面而來,讓我難受得緊,一下子乾嘔出聲,嚇得墨香不住扶我的後背,「小主,你沒事嗎?」立夏也湊過來,瞧著我蒼白的樣子,又叫了穀雨過去,「去請太醫,要周太醫。」我忙拉住她,「只是這香太刺鼻,我一時沒留意,不必.......」我話還未說完,就見小清從我的身旁直直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