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冷風拂過面龐時，阿修斯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還是暴露了。
他眼睫微垂，目光複雜地看向懷中的少女。
而沈茵茵，沒了面具的遮擋，直直撞進了阿修斯深邃冰冷的狹長雙眸里。
他的眼瞳，像是被霜雪覆著的紫藤蘿，張揚和邪氣褪去，冷肅凋敝。
偏偏他的眼睫卻過分濃密，顯得他眼尾上挑，配上鋒利的眉骨，美得極具侵略性。
他立體完美的蒼白臉龐，在晨光下，幾近透明，線條優越的唇鼻被金色髮絲拂過時，格外的耀眼奪目。
而真正讓沈茵茵震驚的，並不是他出色的容貌，而是他給她的熟悉感。
他有著和路易斯一樣的金髮，一樣的漂亮又特殊的眸色，以及過分相似的眉眼……
沈茵茵怔愣的瞬間，戰場上，已經有人認出阿修斯了。
聽到那些人驚愕喊出的名字，沈茵茵眼瞳猛地一縮，不敢置信道：「你……你是阿修斯？」
那個早在三年前戰死在戰場上，備受帝後寵愛的皇子，路易斯的弟弟……阿修斯！
阿修斯臉上的表情太過平靜了，甚至平靜得有些冷淡。
他沒有否認，而是扣著少女腰肢的手又收緊了幾分，淺笑著，聲音微啞：「小傢伙，我更喜歡你叫我修……」
此時，戰場上的路易斯，心跳很快，可渾身的血液卻是冰涼的。
他握著槍的修長右手，更是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他並不喜歡這個弟弟，可三年前，對方的死，還是像一塊無形的巨石，壓碎了他的所有驕傲和冷靜。
他沒想到的是，阿修斯沒有死在三年前的戰場上，重新出現的時候，卻幾次三番差點死在他手上……
所以，他一直想殺的人，是他的親弟弟？！
路易斯心神不穩，幾乎崩潰。
父親知道這件事嗎？
路易斯想到那天晚上父親讓他殺星際海盜首領時，冰冷的神情，如墜冰窟。
或許、父親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那母后呢？
她那麼愛阿修斯，愛他這個弟弟，這件事她又知道多少？她也同意了嗎？
當初母后下令拋棄身陷囹圄的帝國軍隊時，他也曾激烈反對過。
當時戰場混亂，他知道阿修斯的軍隊位置時，第一時間趕了過去，才發現那不是阿修斯的軍隊。
錯誤的信息，母后決絕無情的拋棄和指令，讓他找到阿修斯的軍隊位置時，已經晚了。
三年的時間，那個曾經燦若驕陽的皇子，斷了右臂，成了世人唾棄的星際海盜，痛恨著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
等到一行人終於從蟲軍的包圍撤離的時候，天色再次暗了下來。
沒有了硝煙的遮擋，如水般的月色灑落在荒涼而安靜的殘垣斷壁上。
沈茵茵正在查看傷者，餘光卻瞥見一道頎長背影悄無聲息的，似乎是要離開。
對方凌亂的金色長髮在月光下依舊耀眼，沈茵茵心頭一跳，追了上去。
「修！」
少女焦急的聲音讓阿修斯的腳步停了下來。
道爾頓和萊伯特公爵他們聽到動靜，抬眸望著追逐阿修斯的少女，薄唇緊抿，卻沒有說什麼。
阿修斯轉過身，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他看到少女烏黑眸子注視著他，漂亮的小臉上帶著關心。
她問：「修，你要去哪裡？」
阿修斯薄唇微勾，上挑的眉眼在夜色里多了幾分清冷，他笑著，依舊是那副邪肆不羈的模樣。
「小傢伙，我已經幫了你，也該離開了……」
「怎麼、捨不得我？」
阿修斯說這話時，上前了一步。
他高大的身影籠著纖弱的少女，可目光，卻掃了一圈少女背後神色戒備的男人們。
萊伯特、路易斯、道爾頓，這三個已經是少女的雄夫了。
而等著上位的特洛伊、溫特、薩利、艾文、諾頓諾爾、尤里、格雷森……
他們和他一樣，也在等著少女的垂憐。
可他們和他也不一樣，至少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
這麼多人，她的目光，又怎麼可能一直在他身上呢？
阿修斯心中自嘲時，少女細白小手卻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抬起卷翹長睫，認真而溫柔地看著他說：「修，跟我一起回去吧。」
聞言，阿修斯心中悸動。
他很喜歡她說的「一起」這個詞，可他回不去了。
那裡不是他的歸處，他的歸處，只有她……
阿修斯笑著搖了搖頭，俯下了身，「小傢伙，你還真是天真得可愛啊……」
他習慣性想抬起右手觸碰她，卻還是在半道換成了左手。
左手，才是真正的他。
微涼的指腹觸碰到少女溫軟的面龐時，阿修斯傾身靠近，金色長髮垂落時，薄唇也輕輕落在了少女的紅唇上——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臉色難看，攥緊了拳頭。
可看著少女並沒有推開阿修斯的意思，他們也只能將心中的嫉妒和怒意強壓了下去。
突然的親吻，沈茵茵下意識是想要抗拒的，可她想起來，阿修斯身上有傷。
她也知道，這次是阿修斯幫了她，所以，她並沒有動。
可是她的心臟，卻莫名有些悸動。
阿修斯喉結滾動，到底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沒有深入這個吻。
薄唇移開後，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他嗅著她溫軟香氣，在鬆開她之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最後一句：「別忘了，你還欠我……」
說完，阿修斯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阿修斯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海盜星艦，他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夜色里，仿佛被遺棄的流浪者。
懷中，屬於少女的體溫和香氣，正在一點點消失。
身份的暴露，還是讓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三年前，他以為自己什麼都有了，可三年後的今天，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失去。
他是被拋棄的皇子，是本該在三年前就象徵著皇室榮耀死去的皇子，帝國早已沒有他的位置。
到頭來，他依舊是個星際海盜，還是沒有辦法站在她身邊……
思緒翻湧，阿修斯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著被黑暗遮擋的廢墟時，薄唇彎了彎，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怎麼，還想繼續殺了我？」
很快，黑暗中走出來一道人影。
「阿修斯。」
路易斯聲音沙啞。
他看著面前這個氣息寒冽，如陌生人一般的弟弟，心情複雜，「阿修斯，我並沒有想過殺你，我也不知道那是你。」
見阿修斯不為所動，路易斯繼續道：「三年前在戰場上——」
「夠了！」
路易斯解釋的話還沒說完，阿修斯就打斷了他。
「三年前到底是怎樣的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所有的事都已經發生了，他失去了手臂，遭遇的羞辱和慘烈的經歷，並不會因為這遲來的解釋改變什麼。
所以，已經不重要了。
看見路易斯眼底的愧疚，阿修斯嗤笑了聲：「你在愧疚？」
路易斯看著阿修斯的右手，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哪怕阿修斯的機械臂再完美，再逼真，可他知道，阿修斯的右手到底還是沒了……
阿修斯並不喜歡別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尤其這樣的目光，是從這個他討厭的哥哥眼裡流露出來的！
眸色微深，阿修斯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笑得更燦爛了：「我的好哥哥，如果你真的愧疚的話，作為補償……把她讓給我吧？」
聽到這話，路易斯英俊面龐冷了下來。
阿修斯步步逼近，看著瞬間變臉的路易斯，笑容愈發譏諷，神情也陰冷起來。
他心中翻湧著的恨意和嫉妒，一把揪住路易斯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我的好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啊？」
「你不是一直都裝的什麼都可以謙讓給我的樣子嗎？為什麼這次不裝了？！」
「不是愧疚嗎？那就把她讓給我啊！」
阿修斯抬手，狠狠給了路易斯一拳。
路易斯被打得偏過腦袋，踉蹌著後退幾步，唇角也溢出了一抹鮮血。
可他站穩後，只是平靜地擦掉唇角的血漬，「阿修斯，權勢、地位、榮譽……都可以給你。」
「唯獨她、不可以。」